第19章 他的錯還是她的錯
燕都北門。
人滿為患，得知誠軍昨晚被擊退，一時嘆惜之聲此起彼伏。
堅守兩天，僥倖活下，百姓早已習慣，總認為那倒霉鬼不會是自己，並隱隱約約喜歡上這份臨時工。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本想靠此發家致富，沒想到現實當頭一棒。
沒錢可賺，人群漸漸疏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此刻，一身穿破舊灰白長袍的男子，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
居無定所，好不容易安頓下來，那想誠軍如此快速圍城。
他也因此，一直無事可做。
直到前日，才有了收入，那想又打回原樣。
不過，好在兩天用命搏殺，總算是將外債還清。
一路上，他心事重重，低頭沉思。
這回去該怎麼交代？
實話實說？
她會相信？
按照她的性格，怕是不信。
唉!
真是沒用，男人做到這個地步，也算顏面全無了!
他臉上露出一絲自嘲，摸摸錢袋。
算了，先度過眼下吧。
實在不行，大不了再借一些錢財。
借五兩還五十兩，這借錢並不難。
難的是如何去還!
要不是碰上這次朝廷招募守城，他一輩子也不可能還清。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
但凡有別的出路，他也不會去碰這利滾利的絕路。
“哎？這不是小陳，回家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他抬頭望去，見是隔壁老王迎面走來。
他強擠出笑容，點頭道：“是啊，王哥。”
相碰剎那，老王停下說道：“昨晚又聽你們兩夫妻吵架了，小陳啊，這男人有時候該讓就讓，別跟一個女人斤斤計較，家和萬事興……”
聞言，他臉上笑容一頓，漸漸的變的難看，一言不發往前走去。
讓？
難道他不想？
他一直都百般容忍，可她卻總是喋喋不休。
一點小事，都要鬧出一個所以然。
有時……更是無中生有!
他依稀記得，以前，他們可不是這樣。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她嫌棄自己，還是她已經死心。
相陪相伴，一路走來，也有十一載。
他越來越看不懂她。
可能……是自己太沒用了吧，沒有讓她過上好的日子。
將所有歸罪自己身上，他抬頭望了望前面叫賣小販，最終目光停在烤鴨攤上。
許久不知肉味，不如買上一個，順便哄哄她？
打定主意，他提快腳步上前，指了指掛着的烤鴨，問道：“老闆，這多少錢一隻？”
生意上門，小販笑臉相迎，客氣說道：“不貴，一兩銀子，老闆要不要來上一隻？”
誠軍圍困，進出不得，物價上漲，情理之中。
他並不驚訝，略作沉思，指了指最肥那隻說道：“把那個，包起來。”
“好嘞，老闆稍等片刻。”小販手腳麻利，將油光燦燦的鴨子包好遞來。
他付錢接過，客氣一句，提着往家中走去。
不知道她看見了，會不會高興？
嗯。
應該會高興吧？
暗暗猜測，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
一刻鐘后。
他推開簡陋半掩大門，見她正在庭院，洗着不知從那戶人家接來的衣裳。
年幼懂事的兒子，在一旁陪伴，偶爾倒上一些清水，清理殘留污濁，讓她盡量少辛苦一些。
此情此景，他真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她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小姐，但勉強算的上富裕家庭出生，從小沒有吃過多少苦。
可跟了自己，受了多少苦頭？
手無縛雞之力，天下大亂，他根本找不到事。
就算有心想賣苦力，可也沒人要他。
生活所迫，只能依靠柔柔弱弱的她，盡量支撐起整個家的開銷。
該死!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竟然還要跟她爭吵，自己還是人嗎？
他捫心自問。
雙眼微紅，他強擠笑容，略帶喜悅說道：“夫人、昭兒，我回來了，看我帶了什麼？”
聽聞聲音，小孩抬頭望去，見父親手上提着油紙包裹一物，趕緊放下水瓢，歡快迎上。
“爹爹回來了，是不是帶了什麼好吃的，我都聞到了。”小孩乖巧的來到跟前，小眼緊盯油紙，咽了咽口水。
看着因長期營養不良的蠟白小臉，他內心真不是滋味。
摸了摸小腦袋，他將烤鴨給了兒子，溺愛說道：“進去打開吃吧，記得給你阿娘留下一點。”
小孩接過，點頭懂事說道：“謝謝阿爹，我會分成三份，我們一起吃，阿娘說過，好東西要一起分享，才是男子漢。”
他露出欣慰笑容，再次摸了摸小腦袋。
往事如煙，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此刻，他只想好好對待，這陪伴一路走來的她。
整個過程，她一句話沒有說，只是抬頭看了幾眼，繼續埋頭洗着衣裳。
不過，她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滿足，已將她內心暴露。
目送兒子進屋，他來到她身旁蹲下，柔聲說道：“夫人，辛苦了，以後別接這麼累的活了。”
聞言，她內心非常開心。
其實……她一點都不想，變成一個耍潑女子。
可生活重擔，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無形之中，她總是控制不住脾氣，將壓力以抱怨方式發泄出來。
停下手中動作，她抬頭露出笑容，打趣道：“我不幹活，你養我啊？”
看着因操勞導致，長出少許斑斑點點的臉。
他隱約記得，剛認識那時，她那迷人標誌的臉蛋。
他也想給她無憂無慮，有僕人伺候的日子。
但……這一切根本沒有可能。
只因他是一個棄子，被人追殺的棄子。
承諾給多了，無法實現，只會讓她更加生氣。
這已有前車之鑒，他無言以對。
見他沒有回答，內心那點喜悅，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低頭繼續搓洗着衣裳，說道：“朝廷賞錢，發了？”
他摸向錢袋，將剩下的九兩銀子拿出，遞了過去，說道：“發了，都在這裏。”
瞄了一眼，見只有九兩，她臉上露出一絲怒氣。
他在外借錢生活，她不是不知道，就算加上利息，也用不了這麼多。
這是把自己當成傻子不成？
她不快說道：“怎麼就這麼點，是不是有錢，開始嫌我人老珠黃，想存起來另娶新歡？”
這……簡直無理取鬧。
相處十餘年，夫妻之間，這點信任沒有？
他內心產生不快，但沒有發作，畢竟虧欠於她。
他開口說道：“沒有，夫人多想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
“哼。”她冷笑一聲說道：“人是會變的，特別是男人，有錢自然三妻四妾，那還會記得，陪他一起同甘共苦的糟糠之妻。”
說他沒錢沒用，他都可以容忍，畢竟這是現實。
但這事，他難以忍受!
他略帶怒意說道：“夫人，你難道一定要天天爭吵，才開心嗎？我怎麼去做，你才能相信？”
一個連承諾都不敢說的人，還敢指望他嗎？
她搖頭加重語氣說道：“怎麼去做，若你真的心裏有我，不用我去說，你也知道怎麼去做，而不是在這向我發火？”
成年人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聞言，內心壓抑多時的情緒，徹底爆發。
他大聲說道：“我不想讓你們過的好點嗎，可我有什麼辦法，如果我的命值錢，我一定拿去換你們往後無憂!”
被這一吼，她渾身一顫。
後悔，委屈，絕望……等等情緒，湧上心頭。
她小聲的抽泣着。
她不是不想，像以前那般溫柔，做個賢妻良母。
可生活瑣事，柴米油鹽，早將她的溫柔，消磨的一乾二淨。
剩下的，只有堅強!
耳旁的哭泣聲，將沖頭怒意一下壓制。
他臉色難看，張了張口，想要勸說，卻發現連個安慰話，都不知道怎麼去說。
沉默許久，他默默拿起一件臟衣服，搓洗着，小聲說道：“我錯了，夫人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
聞言，她摸了摸眼淚，沒有再說一句，繼續幹着手中的活，明顯是在氣頭。
兩人就這樣一如既往的沉默下來。
午時飯點。
一家三口，圍着窄小陳舊桌子，氣氛沉悶，各自扒拉着碗中米飯。
雖然今日有個葷食，可他們食之無味。
他數次欲言又止，但又怕會再起爭吵。
所以只能尷尬的裝聾作啞，等她氣消。
“砰!”
“誰是陳慶之？快出來……”
一聲異響，緊接着吶喊聲響起。
他立刻放下碗筷，走出觀看。
嗯？
身穿禁軍盔甲，朝廷的人？
他們來這幹什麼？
又直呼大名？
難道是為自己而來。
不可能，一個陳家棄子，還輪不到朝廷大張旗鼓收捕。
那……他們此行，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