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一了百了
王換的父親,等於承擔了一切,從小道觀離開之後,他又去了常青山,家沒有了,所有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如今的他,身無分文,為了生計,他只能把王換留在常青老人這裏,然後自己到外界去做事掙錢。
王換剛送到常青老人那裏的時候,徹底迷失了,他每天都像是要抓狂了一般,只要一想起被焚毀的村子,被燒死的村民,他就會咆哮嘶吼,用頭使勁撞牆,攔都攔不住。
尤其是他想起死去的秀秀,那種痛苦,更是一言難盡。
當時已經垂暮的常青老人,想盡了辦法想要給王換治病。常青老人知道,王換是心病,這樣的病症,用藥是沒用的,心病還需心藥醫。
在這裏住了那麼十來天,王換漸漸的把別的事情全忘記了,他只記得自己的未婚妻秀秀。他到現在都接受不了事實。
常青老人漸漸摸到了王換最根源的心病,他跟王換說,人死是可以復生的,死了不代表徹底死了,若是找到辦法,遲早還可以活過來。
王換聽到常青老人的講述,頓時精神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好了許多。他纏着常青老人追問,常青老人沒有辦法,就跟他講了一個黃金骨頭的故事。
常青老人見過黃金骨頭,他也知道這種骨頭的罕見,所以,他告訴王換,找齊這樣的骨頭,就可以讓秀秀活過來。
這種骨頭是很難很難湊齊的,常青老人這麼做,只是讓王換心裏有個念想。人就害怕失去了所有的目標,如果心裏一點希望都沒了,心就死了。
常青老人的想法不錯,他的話,果然讓王換重新振作了起來。雖然王換還是糊裏糊塗,對過去的事情忘記的乾乾淨淨,可是,他仍然記得秀秀,他想着,按常青老人的話去做,自己總有一天能把秀秀給救活。
很多事情,常青老人都不忍再去直言,王換忘記了所有,常青老人就跟他說,秀秀是生病死去的,屍體一直都保存下來,將來王換想到了辦法,就可以把秀秀救活。
常青老人的居所,有一個小小的地下室,裏面是存放藥材的地方。常青老人熬了很多用來防腐的藥材,濃重的藥味瀰漫在其中。他和王換說,秀秀就保存在這兒,不會有事。
從那時候開始,王換就深信不疑,秀秀就保存在常青老人這裏,等自己找到了辦法,就能救活她。
這變成了王換心裏的執念,不可動搖的執念。
後來,常青老人過世了,臨終之前,他並沒有告訴王換,自己快要死去,他只是讓王換,到西頭城那邊去,尋找黃金骨頭。因為王換的父親,當時就在眉尖河的一個小碼頭做苦力。
就這樣,王換來到了西頭城,來到了西頭鬼市。
在西頭鬼市的那段歲月,其實不堪回首,除了被欺負,被欺騙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別的收穫。
當王換回憶到這裏的時候,他徹底的清醒了。
常青老人欺騙了他嗎?其實並沒有,常青老人只是給他一個活下來的動力而已。
為了自己心裏虛無的信念,王換付出了太多太多,他每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着那些可能並不存在的人,經歷着那些可能並不存在的事情。
如果不是杜青衣和衛八他們發現了王換的過人之處,王換或許一直會像一個乞丐,活在西頭鬼市的角落中。
阿渾一直在哭哭笑笑,他很痛恨王換,痛恨王換給村子帶來那麼大的災禍。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阿渾也沒有把王換怎麼樣。
“阿渾。”王換慢慢的站起身,丟給阿渾一把短刀,自己轉了過去,背對着阿渾:“你殺了我吧。”
他說的是真心話,他真的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當一個人得到苦苦追尋的真相的時候,這個真相,可能就是自己所最不願意麵對的。
他不知道如何洗刷自己的罪過,也不知道如何去彌補。人都已經死了,現在再後悔,也沒有任何用處。
對於他來說,現在的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父親不在了,秀秀早已經死去,自己熟悉的那些人,那些夥伴,也都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想不出來一個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他覺得,死去,可能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他背對着阿渾,絲毫都沒有躲避的意思,只要阿渾衝著后心來一刀,自己就會死掉。
阿渾沒有動,看看王換,又看看地下的刀子。
他沒有去撿刀子,就那樣獃獃的站了很久,說道:“人總要活着的啊。”
說完這句話,阿渾就走了。
王換不明白阿渾的意思,他自己想了很長時間,最後也不想去明白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或許在別人的眼裏,自己所做的,原本就是那麼無稽可笑。
阿渾走遠了,無影無蹤,王換也跟着轉過身,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麼地方去。
活着,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沒有人知道王換現在的心情,就好像一片死灰,再也沒有一丁點的溫度。他麻木的邁動腳步,漫無邊際的朝前走去。
他在自責,自責自己為什麼那麼自私,為什麼那麼沒有血性,如果村子遭遇災禍的時候,自己勇敢一些,或許會跟村民一起死掉,可至少那樣的話,自己不用現在再來受這種折磨。
他雖然走的很慢,卻一直沒有停步,不知不覺間,他走到小村附近的一座山上。山不算高,不過站在山頂,身前的那片山崖,卻足以讓人粉身碎骨。
王換一步一步走到了山崖的邊緣,此時此刻,只要縱身從這裏一跳,那麼之前的所有,都會隨之化為一片塵煙。
他覺得悲哀,覺得凄涼,回想自己的半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
他不喜歡那種失去的感覺,一旦失去,就意味着再也沒有了。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
站在山巔,他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然而,就在他的一隻腳將要抬起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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