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您受苦了
經過簡單的閑聊,王梟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十年,家裏面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母親離世之後,父親日漸憔悴,身體也很不好,幾度想要輕生。但是因為放不下小月,這才一直堅持下來,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那家診所上,希望可以多積攢一些錢,為小月以後做打算。
這些年,一直靠年邁的父親支撐起這個家庭,父親很不容易。
王一邊聽着小月講述,心中充滿自責。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一時衝動離家出走,就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的事情……
不過讓王梟感到很欣慰的是,王小月很懂事,一方面幫着父親料理診所的事情,一方面還要做家務。她的學習成績很好,華海九中高三年級文科第一名。
全校公認的准名校生。
王梟很高興,愛昵的摸了把小月的後腦勺:“小月,大哥為你驕傲,你算是為全家爭光了。”
王小月微微一笑。
王梟問:“家裏面有沒有什麼遇到什麼困難?”
王小月沉默了片刻,然後搖頭:“沒有,家裏一切都好。”
王梟雖然感覺不對勁,但也沒多說什麼,當下拉起王小月的手:“走,去找老頭子,中午下館子,大哥請客。”
“好啊,我要吃火鍋,碳火的那種。”王小月彷彿很久沒有吃過火鍋似的,顯得十分高興。
“好,那就吃碳火的。”王梟感覺到一股家的溫暖,這是過去十年多生涯里從未有過的溫馨。
帶上一瓶普通的二鍋頭,王梟便和王小月前往父親診所。
父親的診所四公裡外的街上,名為:王平診所。
十年前流行用醫生的姓名給診所命名,都是xx診所之類。但是現在大醫院如雨後春筍一般崛起,很少人願意去小診所看病了,小診所很難生存。
進入熟悉的老街道,那個熟悉的診所很快映入王梟的眼球。
王平診所的外觀和十年前變化不大,顯得十分破舊,有點老字號店鋪的感覺。
診所周圍是一些貧民餐飲店,油煙瀰漫,街道上都佈滿了油漬和污水,髒兮兮的,還散發著一股不好的味道。
但是很多學生和貧民卻進出餐館,人流絡繹不絕。
前往王平診所看病的也都多半是一些窮人和民工,因為這裏的診金和藥品價格非常低廉。
遠遠的,王梟便看到一個白頭髮帶着老花鏡的老年人,在診所裏面忙碌着。
他的動作已經不再利索,寫字扎針都要把頭靠的很近。
更讓王梟感到心酸的是,老年人還瘸着右腳,行動很不方便,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的樣子……
這就是曾經那個強勢無比的爸爸?
這就是那個撕碎獎狀說自己沒出息的爸爸?
這就是自己曾經與之慪氣離家出走的爸爸……
王梟百味交雜,說不出的感慨。
就這個時候,一群紋身染髮的青年,在一個壯漢的帶領下遠遠的朝診所沖了過來。
“彪哥來了,路邊的人快滾開!”
“不要擋彪哥的路!”
“快滾蛋!”
這群人把街道兩邊的路人紛紛推開,來勢洶洶,最後圍在了王平診所的大門口。
壯漢手上拿着一根鋼管,對着診所的玻璃門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哐啷!”
玻璃碎裂,碎片飛濺一地。
周圍的人都嚇呆了,一些病人紛紛識趣的離開。
偌大的診所,只剩下幾個還在掛水的重傷病人,還有王平。
壯漢大喝一聲:“王平,今天都初四了,你要是還不繳納上個月的稅金,那就別怪我張彪砸了你的店。”
張彪旁邊一個紅髮小夥子也跟着吆喝:“王平,你這裏的生意明明好的不得了,卻跟我們說沒錢?你當彪哥是三歲小孩子嗎?”
王平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吃力的抬起手,指着張彪說:“要錢沒有,命有一條,有本事你們就來拿!我還就不信了,你們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砸掉我的店。”
王平還是那麼的固執,和十年前撕掉王梟獎狀的時候一個模樣。
張彪冷哼一聲:“不敢砸你的店?!那我就砸給你看!”
說著,張彪沖小弟們喝道:“大家給我搜,但凡值錢的東西都搬走!然後把診所裏面的醫療器材全部砸碎!”
一聲令下,十多個不良青年拿着棍棒就要往裏面沖。
王平張開雙手死死的堵住大門:“你們這群流氓,三番五次打砸我的診所,今天我就算把這身老骨頭豁出去也決不能讓你們砸店!”
“滾開!”
紅髮小伙一腳踹在王平的肚子上。
王平整個人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慘叫,半晌都沒站起來。
“我們可是混黑社會的,砍過人的!死老頭子,就你這把戲,我見多了!”紅髮小伙冷嘲一聲,然後帶頭衝進診所,揮舞着手上的鐵棍,四處打砸!
其餘人也魚貫而入,四處翻箱倒櫃,尋找一切值錢的東西。
“這裏有一個上了鎖的箱子!”紅髮小伙眼疾手快,找到一個寶箱,送到張彪身邊:“彪哥,看着木箱子的材質應該是紅木,價格不菲,裏面藏着的肯定是值錢的東西。”
張彪深以為然:“撬開!”
紅髮小伙二話沒說,一鋼管砸在古老的鐵鎖上。
“哐啷!”
鐵鎖直接就開裂了。
紅髮小伙本能的想要伸手揭開,但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嘿嘿笑道:“彪哥,這寶貝是彪哥的,應該彪哥來打開。”
張彪很滿意這個手下的表現,當下大搖大擺走上前,伸手打開箱子。
“一堆信件?”
張彪翻了幾下,全部是信件。
他直接把箱子倒過來,只聽“嘩啦”幾聲。
倒出來的,全部是信件。
張彪拿起一封信想要拆開,但是想到自己不識字,當下咳嗽一聲,把信件交給紅髮小伙:“你來讀一下,看看信件里說的是不是和錢財有關。”
紅髮小伙打開信封,揭開信紙,喃喃道:“梟兒,請你原諒父親犯下的錯誤,扔標槍挺好的其實……考不上大學又怎麼樣?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都是我一時嘴賤……”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張彪喝止道:“換一封看看。”
紅髮小伙換了一份信,念叨起來:“梟兒,你媽頭疾深入腦髓,已經危在旦夕,醫院說活不過兩天了……你要是聽得見,就回來看看你媽。哪怕你不原諒我,也一定要來看你媽最後一面……”
“什麼狗屁!”張彪不爽的揮手:“這麼好的盒子裏居然裝這些神經病樣的東西,給我燒了!”
“是,彪哥!”紅髮小伙用打火機點火,直接把信件付之一炬。
“不要!”王平撕心裂肺的慘叫,衝上前想要阻止,結果被紅髮小伙狠狠的踹了一腳,伏在地上發抖。
“不要!那是我寫給梟兒的信……”王平情緒直接失控了:“那是我過去十年對梟兒所有的思念……不要燒了……不要燒了……”
待王平勉強起身上前,信件都燒光了,化成了灰燼!
王平就撲在地上,雙手一捧一捧的把灰燼抓進自己的口袋:“梟兒,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我知道你還沒死,你回來,要爸爸做什麼都可以……你回來……”
他每抓一把灰燼,就念叨一句,說到最後情緒都失控了。
就這個時候,一個人影快速的擠過人群,來到王平身前:“爸!”
王平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嗤笑,繼續瘋狂的抓着灰燼。
“爸!是我,王梟!”王梟一把跪在地上猛磕頭。
地面都磕得“砰砰”響。
王平這才停下來,緩緩抬起頭,看着眼前的這個青年。
王梟也抬起頭,看着王平。
看着王平臉上多出來無數的皺紋,看着他兩鬢的白髮,看着他老化萎縮的眼睛,枯槁的雙手……
王梟的身體都在顫抖,他緩緩伸出手,握住王平兩隻乾癟的幾乎沒有肉的雙掌,然後啞聲道:“爸,我回來了!”
王平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渾身都僵硬。
但是,王平的嘴癟了起來,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爸,您受苦了!”王梟跪着往前挪了兩步,把這個枯槁的老人狠狠的擁入自己的懷抱:“是我對不起您!”
這一瞬間,王梟的心都被揉碎了!
縱然父親往常有千般不是,但是歲月無情。他已經老去,變成了一個沒有社會地位和家庭話語權的風燭殘年的老人。
王梟發現自己內心和父親一切的心結都煙消雲散了。
只剩下無盡的疼惜和自責,還有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