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晉陞

黃安妮一個月後終於來公司辦了離職手續。

據人力資源部的同事說，手續辦得並不很順利，本來事先都已經談好了，但是黃安妮出人意料地拒絕簽字，又提出了補償的要求，否則她就要去仲裁機構起訴，並且說她手上有什麼資料，頂多魚死網破，等等。

後來還是艾總下來跟她說了什麼，她才遽然變色，匆匆簽了字。

黃安妮的學歷風波雖然公司沒有對外張揚，但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在路行的極力斡旋下，瑞信並沒有對她予以辭退，而是讓她自己提出辭職，但是如果她自己不願意離職的話，那麼最後的結果一定對她很不利。

黃安妮先前在公司太過風光，這件事又實在太出人意料，以至於她走了之後還時常有人議論，但是沒過多久，隨着新來的行政經理到任，漸漸地也沒什麼人再提起了。

有時候葉海棠也會想起，但公司就是江湖，人走茶涼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在台上時有多風光，謝幕時就會感到多凄涼，所以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黃安妮的下場，何嘗沒有她自作孽的成份？如果都能有一顆平常心，各安本分，葉海棠又怎麼會下定決心把她拉下馬？

***

今天是周末，葉海棠跟衛驍一起去看王偉，王偉上周執行公務時受傷了，右橈骨粉碎性骨折，在人民醫院做的手術，術后恢復很好，都快出院了。

他們還去看了萬老，萬老見他們手牽手地過來，沖葉海棠一直笑，笑得她很不好意思。

衛驍剛開口說了一句：“萬伯伯，您老總是這麼笑，幹嘛呢？”就被萬老在頭上敲了一記：“臭小子！不來謝謝我！當心我找你爸媽告狀去！”

這一記敲得衛驍呲牙咧嘴的同時，又眉開眼笑。當他不知道呢，萬老早跟他爸媽打過小報告了，把葉海棠誇成了一朵花。

衛驍爸媽簡直是喜從天降，連續一星期每天晚上去衛驍住處偵察，終於“逮”到了自家兒子和他的心上人。

衛驍如此優秀，做父母的本來是應該驕傲的，但是他什麼姑娘也看不上，也讓父母深深憂慮。

眼看兒子的發小王偉都成家了，衛驍爸媽甚至一度討論過兒子的性取向會不會跟常人不同，衛爸爸問衛媽媽，萬一哪天衛驍帶個小夥子回家怎麼辦？衛媽媽一咬牙，那就當養了兩個兒子！

現在一看葉海棠簡直大喜過望，竟然是這麼美麗大方又能幹的姑娘！衛媽媽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真是看葉海棠哪哪都好，衛驍直接排到了後面去。

兩家正在籌辦婚事，新房都佈置好了，就等到日子去領證辦喜事了。

醫院離新房很近，他們沒有開車，從醫院出來兩人一路手牽着手，捨不得放開，就這麼慢慢地邊逛邊往家走。

就在人行通道上等紅燈變綠的時候，葉海棠一眼就看到了黃安妮。

距離黃安妮離職已經兩三個月了，她看上去變化很大。

她一個人在馬路對面走着，沒有背常用的郵差包，換了一個大包，破天荒地沒有穿高跟鞋，而是一雙平底鞋，衣着風格也一改以往的性感時尚，是葉海棠從來沒見過的普普通通的休閑裝，當她抬起頭看向前方的時候，葉海棠竟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某種彷徨。

心裏剛掠過一絲惻然，葉海棠立刻悚然而驚：該死！她差點又忘了！黃安妮可不是一般的人，路行的原配這麼多年一直留在蘇州帶着兩個孩子，可不僅僅是路行一個人的功勞！

她提醒自己，對黃安妮有絲毫的心軟都會成為她對付自己的武器！更何況總部有路行，寧城這邊又有付玉清，如果黃安妮不走，最後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黃安妮離職瑞信雖沒有對外聲張，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保險這一行她是別想再幹了，就連銀行證券這些正規的單位她也進不了。

金融行業最忌諱的便是誠信方面的問題，只要做背景調查就會發現她曾有過學歷造假的歷史，肯定是不可能錄用的。後來聽說路行出面，把黃安妮介紹到一個朋友的私人公司去了。

你可以在某個時候把某些人當傻瓜，卻不能在所有時候把所有人當傻瓜。葉海棠突然想起了這句話，大概，這也是黃安妮的最好註腳吧。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把別人一直玩弄在股掌之上呢？誰是聰明的那個，誰又是傻子？

不過葉海棠相信，黃安妮這個女人，不會就此沉淪，或者說，不會甘心就此做個普通人，她的野心一定會讓她在什麼地方再次掀起什麼波瀾。

見她望着對面出了神，衛驍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葉海棠這才趕緊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黃安妮離職不久，考核季又開始了，論業績，論職級，論資歷，葉海棠晉陞運營總監也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這幾天，艾總和總部分管人事的副總跟她分別談過話，只等流程走完就要公佈了。

新任行政經理剛剛到崗就來找過她，客服和IT部門的負責人也已經來找過她幾次了，以前大家是平行部門，以後就是上下級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葉海棠一如既往地和氣，來日方長，無須多說什麼。

蘇珊辭職了，她的孕期反應不小，本來沒想這麼早辭職的，現在只好跟公司打了辭職報告。

艾總在跟葉海棠的談話中，突然問到她對林可的看法，葉海棠想了一下，謹慎地給出了正面的評價，艾總不斷點頭。林可在考核季中順利晉陞為人力資源部副經理。

一周后，葉海棠晉陞寧城分公司運營總監的任命在公司內網上正式公佈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營銷部眾人了，為了不給葉海棠惹麻煩，從黃安妮離職起他們就極力掩藏着歡喜，現在終於可以慶祝了。

這次考核季營銷部可謂大豐收。小文從媒體主管晉陞為副經理，仍然兼任媒體關係管理，另一位同事李良晉陞為策劃主管，頂了韓玉珠的缺，丁磊也轉正了。部門所有同事都獲得了加薪一級的資格。

羅大維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他給葉海棠打電話，不無遺憾地說：“早知道我就等幾個月了，說不定還可以跟你一起工作。咱們合作多愉快啊！”

葉海棠笑：“好啊，你如果現在回來，我馬上去找艾總，反正這次大調整，你回來總有位置。”

“得了得了，我就隨便一說。”羅大維嚇得趕緊回絕，他才不要回瑞信呢。

羅大維現在蘇州一家醫療服務機構，主要做境內外高端醫療服務，諸如出國就診，境外專家遠程會診，國內外名醫看診挂號等等。

這些年國內經濟發展太快，很多人有了經濟實力后對醫療環境和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像羅大維公司這樣的服務機構很受歡迎，業務做得相當好，收入也很可觀。

羅大維醫學出身，外語好，性格好，公司負責人是他的老師，回蘇州后又可以跟家人在一起，不論從事業發展，還是個人生活，他對現在的狀態都滿意得很。

葉海棠也知道，不過老朋友嘛，就是逗樂一下也開心。

營銷部下班后的聚餐葉海棠沒去，衛驍說一會兒來接她，兩個人慶祝一下。

等衛驍的時候，她給小文轉了兩千塊，說是聚餐的贊助費。“別想着吃大戶啊，你們就是吃了兩萬塊，我也只能贊助這麼多。”

小文高興壞了，跑出去說了什麼，外間大辦公室一片歡呼。

一會兒，外面人都走了，營銷部辦公室徹底安靜下來了。

葉海棠打量着自己這間小小的辦公室，竟有些捨不得搬走。

自己搬走後，這裏會是小文的辦公室了吧？

過往六年，她在這裏留下了太多痕迹。

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陪了她六年，見證過她的奮鬥，也撫慰過她的悲傷。

無數個晚上，大樓里的人都走光了，她還一個人推敲着一個策劃，一篇文稿；多少次月明星稀，晨曦微露，她從伏案中驚醒，瞬間湧上心頭的悲傷和孤獨，也只有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才不需要隱藏。

在職場上，女性要想得到認可，需要比男性付出更多。她除了才華和努力，沒有任何關係和背景。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她用忙碌麻醉自己，在拼搏中排解創傷，沒想到竟順帶着收穫了職業生涯的勳章。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電話響了，是衛驍，他到了。

葉海棠剛剛還有些失落的情緒，一瞬間全都如潮水般退去。真矯情！她想。

晉陞總是件好事，趕明兒就讓人把高總辦公室好好收拾一下，這麼好的天氣，趁早搬家！

衛驍要帶葉海棠去寧城新開的一家泰餐廳吃飯，慶祝她升職。

這家泰餐廳正好在亞星酒店的六樓，葉海棠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

衛驍卻叫屈，他讓同事訂的餐廳，同事說有一家新開的泰餐廳，誰知道這家餐廳會是在亞星？

葉海棠勉強相信他了，以衛驍的驕傲，的確不會故意做這種事，但熱戀中的男人幼稚起來，誰知道呢？何況衛驍這個佔有欲極強的傢伙。

王莉曾經開玩笑說，所有對葉海棠有過想法的雄性生物，都感受到了來自衛驍的深深敵意。

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是兩人在一起后，衛驍確實很緊張她，只要工作不忙，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粘在一起。葉海棠為此還笑話他，從前那麼多年在她身邊都表現得無欲無求，怎麼在一起了反而欲求不滿？每次都激得衛驍無話可說，只能用嘴巴堵住她的嘴。

衛驍訂的是個小包間，他們出去吃飯衛驍總是喜歡訂小包間，這樣兩個人可以緊挨着坐在一起，大包間太大了，兩個人坐在裏面空得看着瘮得慌。

兩個人頭靠頭挨在一起點菜，葉海棠點了椰汁嫩雞湯、咖喱魚餅和芒果香飯等四五樣，衛驍又點了水果和飲料，就在他們等上菜的時候，有人輕輕敲門，葉海棠抬頭一看，是方儼。

好久不見，方儼還是那樣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他看着衛驍問：“不介紹一下？”

葉海棠很驚奇：“怎麼這麼巧？吃個飯也能碰上！你天天在酒店？”

她碰碰衛驍，對方儼說：“衛驍，我未婚夫。”然後又對衛驍說：“亞星的方總，我們公司的大客戶。”

兩個男人相互打量着，友好地握手招呼。

方儼眼睛閃了閃，說：“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衛總。”衛驍微笑着謙虛：“客氣客氣。”

葉海棠邀請方儼坐下一起用餐，方儼擺擺手推辭：“不用客氣，我女朋友還在下面等我，我就是正好看見你，過來打個招呼。”

他笑着對衛驍點點頭，出去了。

方儼走了后，葉海棠問衛驍：“你不會是為了他來的吧？”

衛驍一臉的冤枉：“我真不是！再說我是那種沒自信的人嗎？”

衛驍雖然緊張葉海棠，但他確實沒有把誰當過對手，在他心裏，葉海棠只能是他的，方儼？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方儼出了電梯，向大堂的茶吧走去，他的女朋友正在等他。這是他父親一位朋友的女兒，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學設計的，現在自己開了一家工作室。

遠遠地方儼就看見了女孩子那一頭栗色大波浪，還有正在晃呀晃的高跟鞋的鞋尖。他不禁笑了。

他想起剛剛見過的衛驍，這就是葉海棠不選別人的理由吧。

他對前台交代：“給泰餐廳打個電話，就說我交代的，給602包間贈送一份冬陰功湯。”

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緣，他想，這是老天爺安排好的。

橋歸橋，路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