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開始新生活吧
就像是被人往心口裏戳了個刀子再用力來回捅攪,我需要直起腰板才不至於被泄掉的氣帶入軟綿無力的可憐狀態,我眼睛一連眨了幾次,我才能端住不動聲色般的姿態:“嗯?什麼意思?”
“這些天,我有深刻反思過我自己,我時常在你與年恩的生活圈子裏面晃,這樣不利於你展開新生活。”
餘音娓娓,李岩斯條慢理的:“所以我認為,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這樣最好。年恩可以聯繫到我,他什麼時候想我了,他想要見我,我會讓伍海岸或是高高過來帶他出去見我,我不會再到你家裏來。陳十,你也要放過你自己,開始新生活吧。所謂的半年為期,我沒當一回事,你也不要受它所困,哪天你要真的遇到一個對你特別好的男人,他又能給到年恩正面的引導,他能特別呵護你,能把年恩視為己出,那你….”
“這是我的事。”
喝光了手裏最後一滴酒,我把酒罐頓在茶几上,我站起來:“不知怎麼回事,這酒苦得要命,我不喝了,洗澡睡覺去。”
毫無懸念,我捯飭完自己躺在床上,我又開始沒完沒了的失眠。
大概快要成仙了吧,一整夜就沒睡兩小時,翌日我還能陪着去遊樂場雞飛狗跳了一整天,傍晚回來也可以撐住一起做蛋糕。
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和李岩之間橫陳着的愁雲慘淡,年恩由始至終都特開心。
這就足夠了。
只要年恩開心,那我這一場飾演,也算是值回票價。
夜色深深。
年恩洗乾淨出來,李岩用個小毯子包着他,他們倆父子坐在沙發那邊,李岩儼然一個不倒翁似的不斷晃着年恩逗得他咯咯笑,他等年恩笑聲停住,他才是一本正經與年恩說他因為工作需要可能要幾個月不回家啥的,如果年恩想爸爸,就給爸爸打電話吧啦吧啦。
看得出來年恩有被這個消息打擊到,不過他真的很貼心了,他反而小手臂掛在李岩的脖子上,讓他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啥的。
反正這倆父子聊到了差不多十點,李岩才把已經哈欠連天的小兔崽子給抱回了房間。
可能是覺得得好長一陣見不着他爸爸了,年恩也是可勁造得厲害,他那麼困了說不肯睡就是不肯睡,他非要扒拉着李岩給他念故事書。
我坐在大廳外,聽着李岩聲線沉沉的讀起一些特別活潑的童話故事,心裏蒼茫一片。
半個小時后,李岩從房間裏出來,他轉身上樓去卧室三兩下將他的換洗衣服扒拉好提下來,他快走到玄關口時,他彷彿才想起我的存在一般,他轉過身來:“那麼陳十,再見了。”
兩隻手交織在一起,我站起來上前去,我下意識的歪了歪頭:“李岩,你沒事吧?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身體上的….”
“沒有。”
乾脆利落的截斷我,李岩舊話重提:“再見。”
他很快開門出去,他躍入夜色里,他的影子被路燈摁在地上搓來揉去,在我眼裏支離破碎成一片,我原本想要追上去,可在房間裏睡熟的年恩讓我步履遲疑幾秒,我再反應過來,李岩已經拐入了另外一條岔道,不復再見。
越扶着門沿越感到刺骨的寒,我站在原地被冷風吹了許久,我直被吹得頭暈腦脹,我這才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我一摔坐在沙發上,許久都起不來。
然而成年人的崩潰,尤其是有了孩子纏身之後的成年人,連崩潰都需要顧及後果。
於是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心無旁騖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一場,用眼淚洗刷的方式與過去徹底訣別。
我能夠做的事是,我從酒架上隨意拎來一瓶紅酒,我打開,我連喝多少都要仔細斟酌着,我最後喝了小兩杯,我再伴隨着酒意的微醺搖搖晃晃的走進浴室,我被酒精撕扯得遲鈍的手一抓住花灑,就任由水花四濺,劈頭蓋腦。
不管這裏的熱水系統做得有多麼豪氣萬丈而高大上,它在冬日裏面初初跑出來的水,照樣冷冰刺骨,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心安理得掉眼淚的理由。
嗯,該死的水太冷,冷透了我的心,可我實在沒有與它抗衡的能力,我只能被它默默的欺負到哭,我只能不斷的掉下眼淚讓它融入其中並且奔涌不知所蹤。
不過我還是不能全心全意的把握住這個機會把情緒徹底宣洩乾淨,我怕我關在裏面,若是年恩或者做夢驚醒過來他看不到李岩又見不到我,他會慌。
穿好了衣服,我回到年恩的房間,我坐在床邊上透過地板折射出來的光線看他安靜的睡顏,內心又是悲喜交集。
哪怕再沒有休息好,我還是撐着起了個大早給年恩做早餐,我精神頭不太好小米粥熬得有些起糊,我自己都異常嫌棄,可年恩這個大約是上天派來彌補我這二十多年生命跌宕的小天使,他十分捧場,他一連吃了兩碗,而且表情由始至終都寫滿享受。
將年恩送到幼兒園,我熬着頭重腳輕回到家裏,我本該按照我在路上計劃好的那樣摔在沙發上睡個天昏地暗,但是我的腳一沾到家裏角落,我一踏入這個多年前曾經讓我十分不自在此時此刻已經與我渾然一體的地方,我睡意全無。
我於是打開電腦,準備即興發揮,畫個啥圖的變成實物,就當是練練手。
打開畫圖軟件之前,我習慣性的先登錄了郵箱,我忽然看到譚星在昨天給我發了個攜帶超大附件的郵件,我打開一看,毫無懸念就是李純前不久和我說好的那個新項目合作協議。
行吧,雖然接觸下來,我看譚星一頓操作猛如虎的直接給我指了個明路讓我還算順利抓住了可以制住趙先興的閥門,我也相信她是李純嘴裏特別能幹的一把刷子,可這個協議來來去去有三十多頁內容呢,譚星就算多長出一副爪子,她也不可能那麼短短時間內就搞好了。
毫無疑問,這協議,其實一早就搞好了。
這麼說來,李純所謂的搞慶祝會啊邀請我參與他的新項目,這都是蓄謀已久的唄。
不過隨便他了。
沉下心來想一想,李純這個方向,也不是沒有搞頭。
像現在這世道,多少人在追求特別追求與眾不同,而那些有錢的富婆兒,雖然有LV愛馬仕加身,可她們就算買的限量版還得和與她同一圈子的人撞款呢,要是她們可以持有唯一,若還是加註了她們喜好與情懷的唯一,說不定還真能打開她們任性的錢包。
再退一步來說吧,這項目要最終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容易施展開去,那也無所謂,反正現在已經餓不死我了。
干起工作來,譚星還是特別一本正經的給我在郵件里寫到,這是協議初稿,我先過目,我有什麼異議的地方可以標註出來,回頭我們再約時間來協商。
粗略瀏覽了一遍下來,我發現這次協議與以前對我限制的苛刻已有不同,這裏麵條條框框方方面面的,顯得更平衡了。
不過我也沒敢那麼大意就回饋過去,我而是給譚星回復了個郵件,說等我細讀完再聯絡她。
忙一圈下來,我眼看着時間已經快十一點,我也不知道李建國那邊咋個回事沒過來,他也沒交代一聲,我給他去了個電話。
我也是時間點掐得巧,我這邊剛把電話撥通呢,我就看到李建國在司機小伙的陪伴下朝家門口這邊走來,我趕緊放下手機打開門迎了出去。
還握着被我打通電話弄得屏幕亮堂堂的手機,李建國有些疑惑道:“小十,你打我電話什麼事呢?”
“沒事沒事,我就是要問問爺爺你啥時候回,我再看看飯怎麼做,做多少。”
點頭朝司機致意,我將李建國攙扶過來,繼續說道:“我這不是剛打電話就看到你回來了,我就把電話給撂了。外面風大,爺爺你趕緊進來家裏。”
坐在沙發上,李建國把拐杖放到一旁,他微微抬起臉來,他冷不丁的:“小岩呢?他這倆天都有在家吧?”
“有。”
說完,我意識到自己這個答案有些過於簡略並且有些敷衍的成分,我也擔心李建國後面還會敢這種將我和李岩撮合在一起相處的事兒,我趕緊的順着話茬茬兒:“他和年恩都約好了,等他忙完這一茬,他就再帶年恩出去玩,他們倆父子都約好了的。爺爺,李岩最近工作真的事兒多,你就由着他們倆父子怎麼說得了,年恩他想爸爸了,他肯定會開口喊李岩回來,李岩他再忙,他也會抽空陪孩子的,你就別操心他這兩父子咋相處了。”
用溫和淺淡的眼神溜了我一眼,李建國大概是聽懂了我這話里話的,他壓下眉間淺淺黯淡,他伸出手來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小十,爺爺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胡亂干涉的人,可是爺爺擔心你受到委屈。當初我要不樂意讓你進老李家這門還好,但是後來是我舉雙手贊成你,我還在你哥面前誇海口,說了你進這道門,就是自家人。我就怕自己說話不算話的,這自家人受了多少閑氣,我卻什麼忙幫不上。不過爺爺以後不幹這事了,你就怎麼舒暢怎麼來。”
“謝謝爺爺。”
瞄了一眼時間,我還是想要見好就收立馬從這話題抽離出來,我說:“差不多到飯點了,爺爺你擱家裏歇會,我出去買點菜回來做飯。”
“你別做飯了。你這手,就不是拿鍋碗瓢盆的手。咱老李家又不是吃不起飯的地步,怎麼好天天使喚你拿筆拿墨的手來下廚房,我這幾天閑着沒事,我重新在小區附近找了個做私房菜的,我先給訂了兩個月的餐。除了早餐,中餐晚餐都會定時定量送過來。你以後就別愁着給我做啥飯,你就按照你的工作節奏來。要是因為我這老頭住這,你就得像個小保姆似的伺候我一日三餐,那我也不好意思再厚臉皮在這裏了。”
身體微微正了正,李建國慢慢的語重心長起來:“小十,我其實有個事,想和你合計合計,但是我不知如何開這冒昧的口。”
一聽李建國這話里透露着他即將要說的事情挺大條的意味,我的神經線又繃緊了,我稍稍屏住呼吸保持聲音穩定度:“爺爺,你隨便說就好,不需要拘束。”
“是這樣。”
倒也沒再跟我各種躊躇遲疑的,李建國話放得很快:“想必小十你已經知道了,小岩爸爸和譚星育有一兒這事了。這樣說吧,我雖不認同小岩爸這種私生活混亂的作風,我也不會幹涉小岩爸與譚星往後種種去向,可是文文那孩子,他畢竟是我老李家的血脈,這事我不能抹殺也不能忽略。我這邊是有這樣的想法,若是文文能夠認祖歸宗,他雖與恩恩隔有輩分,可這倆孩子年紀相仿,他們一同成長也是有個好照應。這樣你和小岩就算是一時半會沒把二胎提上日程,恩恩的童年也不用那麼孤單。倘若譚星這邊不願讓文文認祖歸宗,那我也不能放任不理這個孩子,他終究是我老李家的血脈,我不會讓這孩子空落落的來,手上沒什麼抓拿。所以不管譚星到底願意不願意讓文文回歸老李家,我都會重新調整一下我的財產分配,我想從原本給到恩恩的份額里,分出10%來給到文文。在爺爺心裏,恩恩是我的長曾孫兒,我最疼愛的還是他。但是不管成年人之間的關係有多混亂與複雜,文文也只是個孩子,我不能拿成年人之間的條條框框是是非非來對他區別對待,我不能什麼都不分給他。小十,希望你不要介意爺爺把已經約定好的財產分配又推翻,又要重新調整。小岩那小子,他把文文藏得太好,爺爺也是這幾天才知道點風聲。”
說實話,雖然李建國不久前就在家裏召集着又說了趟財產分配的詳情,可我由始至終就沒啥概念他會分給年恩多少,我也沒想着去細究這些,現在聽到李建國那麼誠懇與我商量,我甚至有些無措,我說道:“爺爺,你手上所有東西,都是你一手一腳打拚下來的,你要如何分配,你按照你的想法來就得了,我沒什麼意見的。”
“爺爺知道你是個特別有格局特別大氣的小孩,也正是因為如此,爺爺更要尊重你的意願。小岩爸已經與小岩媽離婚,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再有第二段婚姻,小純這邊吧又不靠譜,這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找個靠譜的成家立業,你就是老李家唯一的女主人,這事我必須給你說道說道。”
臉上漸露淡淡局促,李建國話鋒一轉:“其實小十,爺爺是想拜託你,我看你這陣子和譚星走得也比較近,你能給爺爺賣個面子,幫着把爺爺這一想法傳達給她?我與她一向不對盤,我不太想出面與她談及這事,我也怕我不太會聊天,會傷害到她的自尊心,會把關係搞得更僵。”
行嘞,這個人精老頭兒嘛,他給我說那麼一大串,他其實就是想點我去當這麼個說客。
一片瞭然,我抖了抖肩,我說:“爺爺不用客氣,那就由我開這口得了。我和李純要重新合作搞個新項目,譚星現在在天鑒給李純當助理,我過幾天得和她見面談合作協議細節,到時我順道給她說說唄,這樣不用另外約,也省得給各自太多心理壓力。”
“誒呀,你這要是我的親孫女,我這些年得少生多少氣。所以養女孩還是好,貼心。”
不久前才說不干涉我和李岩隨我們愛咋咋的呢,這會兒李建國卻又是滴水不漏的把催生提上日程:“小十,你和小岩真得考慮考慮給年恩生個妹妹,男孩多貼心,都比不上女孩的十分之一。”
啊,腦瓜疼!
保命要緊啊,我靈光一閃,我趕緊的岔開話題說:“爺爺,你那些朋友都招待好了吧?你明後天能有空嗎?我得回老家一趟。”
“有,必須有。你要忙什麼事,你儘管去。”
也是識趣的打住上面那話題,李建國附和着:“我肯定會把恩恩顧得好好的。”
這事,就算是說好了。
想到既然回去老家接鍾權出院,我還得去看一看盧偉俊,這連跑幾個地的,我這陣子沒休息好開不了那麼遠的車,我就給小郭打了個電話,讓他給我派個有駕照的小伙接單,幫我開兩天車。
也不知道是真那麼巧還是額外關照我的,小郭說他明后兩天正好有時間空出,他可以接我的單。
那更好了,我和小郭也算是熟了,這一路上聊聊天啥的也好,解悶。
估計小郭也是那種不好意思讓冷場的性格,車剛駛上高速,他就給我說:“陳小姐,上次我不是和你說起鼎和嗎,我前陣子被重新拉回了鼎和的同事群里,有很多相熟的同事還記得你,我說起我現在和你是鄰居,那些同事都開玩笑說喊我們有空回去走走。還有鼎和之前那個工業區改造啦,後面弄了個濕地公園,你有空可以帶孩子回去玩玩,很不錯。”
我頻頻點頭:“這可以有。等我家年恩放寒假的時候,這可以安排上。”
特別穩當的開着車,小郭冷不丁的又是說:“還有陳小姐,你不要把撮合我和高小姐相識的事放在日程上了。前陣子寶侖需要額外的安保套餐,我也去了,我和高小姐因為工作的關係互加了微信。”
一嗅到有八卦的苗頭,我立馬來勁了:“然後呢,然後咋樣了,你有沒有熱情點在微信里和高高聊天?”
笑容忽然變得苦澀,小郭聲線輕下去:“高小姐要學歷有學歷,要事業有事業,她什麼世面都見過,我就是一個大字不多認識幾字的小保安頭頭,和她聊天都未必能有共同話題,我就算了。不打擾她了。”
額…..。
各種忖思權衡了一下,我才秉持着謹慎的苗頭,我說:“小郭,是這樣,高高這人性格挺好,她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高冷,你這都加了她微信,你若是連主動聯繫一下她的勇氣都沒有,你甚至連厚着臉皮腆着臉皮也要與她多交集的勇氣都沒有,那你還真的沒有必要再打擾她。有時候咱們連力氣都沒多出一點點,就說自己不行了,但其實是我們自己懦弱導致的不行,還是真的不行?大膽一點吧,不要怕輸,不要怕沒面子。我話就點到這裏,你看着辦吧,我也不知道你們私底下都啥情況,我不好瞎指揮。”
若有所思,小郭過了好一陣,他才說:“謝謝陳小姐引導我,我再想想吧,我不能憑着一時意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我先想想我是不是在不自量力,我再看看要不要繼續往前走了。”
OKOK,隨便你們年輕人怎麼折騰吧。
我一個失婚婦女的,我連自己的爛攤子都沒收拾好呢,我有什麼臉皮繼續給別人熬毒雞湯?
所以我適時閉嘴了。
小郭估計也被我這番逼逼賴賴弄得心潮起伏得很,他也沒再吱聲了,他把車開得更穩了。
我們回到縣城已經快到十二點,我讓小郭先行去弄點吃的,我就獨自一人去醫院裏給鍾權辦理出院手續。
儘管鍾權還是一副清湯寡水的冷淡模樣,可我看他比起之前,眼睛裏多了些異樣神采,我正訝異他住個院還能把人住得鮮活了呢,然而當我看到他和那個略顯木訥的護工阿姨互動,我總算看出了門道。
他這是和護工阿姨看對眼了。
不管他們此後是怎麼一個發展,我覺得至少在目前來說,這段嶄新開始相互扶持的夕陽戀,它讓鍾權掃去了渾身的暮氣沉沉。
得悉趙先興與趙嘉全數葬身火海,鍾權的臉上看不出有多大起伏的悲喜交集,他只是讓我去幫他買些紙錢香燭什麼的,他再讓我一路載着他,去到縣城西側的一處墓地。
在那裏呆了半個小時,鍾權出來,他一掃靡靡之氣,他將臉揚得很高。
我有帶了一筆錢,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將我權衡許久竭力不想傷到鍾權自尊心的話說完,鍾權已經拒絕了我。
仿若是看透一切那般,鍾權說他現在雖然回不到過去輝煌,但他還不至於餓死,他當初開口問我要錢,他也只不過是通過這條測試來摸清我是不是那個可靠的人。
雖然拒絕拿我的錢,鍾權卻是提出讓我請他去縣城裏最好的飯店吃飯,他把那個護工阿姨也帶上了,甚至是那個護工阿姨喪夫之後獨自拉扯着的兩個孩子也一併帶上,他暗暗懇請我幫他看看人。
我明了他的意思。
一頓飯下來,我看着那個護工阿姨哪怕是手足無措,她也對鍾權極盡照料,她帶來的那兩個十來歲的孩子,雖有些怯生膽小,不過他們很有禮貌也很克制。
我最後將手隔在飯桌底下,給鍾權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這頓飯結束后已經快三點,護工阿姨攙扶着鍾權與我告別,她那倆孩子仍然是害羞並且禮貌,我看著鐘權被這麼幾個樸實卻有着鮮活地氣的人簇擁在一起,我不勝唏噓。
但願他餘下半生,只剩快樂了。
與鍾權約定以後保持聯絡並且有需要幫忙一定找我,我給他們喊了一輛車送走他們,我轉身回到鎮上在一個裝潢簡單卻每束花都彷彿能開出天價的小花店買了一小扎黃菊,我想了想,又在市場那邊熟食店買了兩隻紅燒豬腳。
我只是依稀記得了,高中那時盧偉俊就給我送過飯堂裏面的紅燒豬蹄子,他只套了一個透明膠袋就往我的抽屜裏面塞,那沁出來的油把我的作業本渲染一片,而當年那個年紀輕輕以為只要靠努力讀書就能掙脫一切黑暗的我,我自顧自的認為他是在給我惡作劇,我差點被這個豬蹄子氣得哭了。
那時年少,多少真心實意被我當了狼心狗肺。
對於盧偉俊,在他為我擋下黃妮楠的刀子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之後的短短數月,我越來越不記得他曾經給過我多少惡寒的記憶,我每每想起他與我交織的種種,我終於能剔透的觸碰到一個男孩子在這個不太純粹身不由己的世界,他那摻和着星星點點雜質的複雜情緒里,裹挾着彌足珍貴的誠摯。
回憶與情緒混雜成團,我也擔心小郭會有些避諱那些地方,我於是讓小郭把車停在離盧偉俊墓地大約兩百米處的一片空地上,我踏着烈日當空緩慢前行,我終於抵達。
最讓我愕然的是,盧偉俊的墓碑前,居然放了一束還算是新鮮的百合,那花瓣上飽滿的水分與異常撲鼻的芬芳,都在不斷提醒着我,有人比我早一步來看了盧偉俊。
再以現場還有淡淡酒水的痕迹,這人應該是後腳走,我前腳就來了。
這人,會是誰呢?
絞盡腦汁我也是不得其解,我索性為盧偉俊欣慰,他除了我之後,還有想念他緬懷他的人了。
把那一束百合稍微挪端正一些,我再把自己準備好的小黃菊放到另外一邊,我小心翼翼的攤開那紅燒豬手,我用衣袖擦了擦墓碑,擦下滿滿的灰。
再是與盧偉俊隔着冷冰冰的石板與他暢談天地,我總覺得矯情發出來的酸氣能讓我酸倒牙齒,我最後把盧偉俊墳邊上瘋長的草拔了,就靜默的回到了車裏。
眼看時候還早,我想起在朱雪珍家裏還留有我和陳一鶴小時候僅有的兩張合影,我就想着我索性回去一趟,把這照片扒拉出來得了。
畢竟以後,我還真不知啥時候會再回來這個由始至終就沒讓我有歸屬感的地方。
反正有小郭和我一起,而我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弱雞無力的我,我沒在怕朱雪珍會作妖的。
最讓我意外的事是,每個月拿着微薄退休金勉勉強強夠度日的朱雪珍,她居然在建新房子,而更讓我局促的是,我居然會在這裏碰到了李岩。
真的很卧槽了。
因為朱雪珍是把家門口那一片地推平了在打地基,這邊水與泥漿混雜之下,就剩下一條單次只能容納一人過去的小路,而李岩就是與我面對面的迎了上來。
避之不及,我一時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