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先生你是個好人
“不懂?那你繼續冷着。”
聲音夾着冰雹似的撂完這話,李岩窸窸窣窣轉身背對着我。
凌亂了一小會,我猛的吞咽完口水,我怕這怪咖別下一秒就反悔,我咬咬牙壯着膽子掀起被壓得有些起皺的睡袋邊邊,拘謹着將身體滑了進去。
突如其來的暖烘烘,讓我的彷徨暫時得到好生放置,我一時激動嘴快:“李先生你是個好人,我…。”
分外嫌棄的不斷朝邊緣挪,李岩冷着嗓:“你吵我就扔你出去的規則仍然有效。”
好吧,我腦子抽什麼抽,這帥哥分明高冷,我這熱臉貼什麼冷屁股。
特別沒勁,我死死抿着嘴憋氣沉默,像八爪魚似的黏在睡袋邊緣,盡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這跟男驢友躺雙人睡袋的事我也是頭一遭經歷,我多少有些放不開,我在對暖和的貪圖與內心拉鋸中煎熬輾轉,睡意也被壓迫得無處可依,身邊那個酷哥的鼻鼾聲都勻稱響了好幾個回合,我的眼睛澀得發疼,這才慢慢的有些迷迷糊糊。
也就是在此時,忽然有個細碎的響動從身後傳來,我被驚了驚,隨之而來的是一條重重的手臂壓在我的身上,那手掌還似有若無的從我的胸前掠過。
我擦,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帥哥是想耍流氓?
心提到了嗓子眼,我正要抓起李岩的手扔過去並賞個五指餅給他嘗嘗,李岩的手掌潦草的拖回到我的鎖骨處停留了數秒,他咕噥夢囈了一聲,手隨即軟綿綿從我身上滑下去,他窸窸窣窣的翻了個身,鼾聲更勻。
他不過是睡夢中無意碰到我而已。
暗自慶幸我手慢沒釀成尷尬局面之後,我竟不自覺回想不久前那短暫的接觸,心裏有異樣感覺,我愣是數星星數綿羊的好幾圈,才勉強入睡。
翌日一大早,李岩還是沿着一貫的高冷模式,他沒有丁點搭理我的意思,他只管把帳篷拆皮剝骨收起來捆到背包後面,就此沒有任何停滯背起就走。
看他手法嫻熟,我認定他肯定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驢,我落單都落出陰影了,我連忙追上他的步伐。
在馬鞍山營地,從牧民那裏拿到山貓留給我的帳篷,我總算尋回了對這趟旅途的小小信心。
儘管全程與我沒交流,也儘管他走得比我輕鬆,接下來十天行程,李岩卻是與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我們相隔着十幾米的地方相互紮營,遙遙相望。
我好幾次想要主動搭訕好歹給他說句道謝,但我看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總是帶着寡淡的倨傲,我繼續憋住沒吱聲。
最後一天淌過頭屯河,我終於與失散許久的隊友碰面。
回到烏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山貓說我一個姑娘家的還是多花些錢買個治安齊全,他愣是要給我帶到附近一家檔次較高的酒店,我不好意思拒絕他的好意,只得捂着乾癟得羞澀的口袋硬着頭皮跟着山貓去。
沒想到,我會在酒店的大廳,碰上李岩那個酷哥。
見我要看不看的偷瞄李岩,山貓以為我是和他有啥曖昧關係,他一副懂了懂了的表情,找個借口腳底抹油溜了。
我也覺得我就挺莫名其妙的,我這平常還算大大咧咧的一個人,在這個冷傲的李岩面前,我瞬間變成了個不太好意思的小學生那樣,竟是不太好意思打招呼。
萬萬想不到,李岩居然朝我走近:“你有沒有帶身份證?”
在充足的光線下我這麼直面他,我手心有些冒汗:“有。”
輕描淡寫的口吻,李岩說:“那好,你出身份證,我出錢,開個房。我洗個澡就會走,歸你住。就這麼說定了。”
他長得真挺踏馬好看的,我居然鬼迷心竅點頭。
從我手裏撈去身份證,李岩只是漫不經心一瞥,他隨即遞給前台說:“把最貴的那個房間給我。”
洗好出來,李岩沉默着盤腿而坐,開始搗騰他的背包。
他還在這裏,我也不好意思跑去洗澡,我只能在不遠處也坐下來。
眼看着他有收拾好就閃人的陣勢,我心想我承了別人的恩,我最起碼得表示感謝對吧,我前後醞釀了三分鐘的模樣,才找到開口的勇氣:“那個…。李先生…。在狼塔那一路,謝謝你了。”
抬起頭來,李岩淡淡睨着我:“好。”
我忽然又詞窮,雙手交織在一起,再對上李岩的掃視,只能是尷尬的笑笑。
沉寂片刻,李岩又說:“你哪個城市來的?”
難得他能開出一個新話題破開我的尷尬啊,我乾笑着:“廣東深圳,你呢?”
“我也是。”
只管提起背包,李岩用腳尖把帳篷和睡袋往外踢了踢:“這些你叫保潔清走。”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類長線里遇到跟我同一個方向來的驢友,我不禁有些激動:“那可巧了,不然咱們交換個聯絡方式啊?回頭回到深圳,我請你吃頓飯感謝感謝你…。。”
“真的那麼想感激我?”
突兀將肩帶拽掛在身上,李岩冷不丁朝着我的臉覆過來,他的鼻翼與我的鼻翼只隔着不到三厘米的距離,他定定凝着我:“我可是救你一命,你就算請我吃頓黃金,也還不了這人情,你不如換點其他方式,嗯?”
他湊得太近,這無疑帶起層層曖昧,我有些招架不住的慌了神,我正要循着下意識往後挪,李岩卻越是逼近,他幾乎要壓在我身上…。。
“你還真別誤會,我能對你這種女人下得嘴去。你壓着我的登山杖了。”
意味不明的淡淡一笑,李岩抽回在我身後的登山杖,他沉沉的聲調里分明帶着些輕蔑:“不必,你在心裏默默感謝我即可,我不想我的通訊錄里多一個傻逼的蠢女人來占內存,呵。”
畫風突變的用三兩句話將還算和諧的氣氛攪得體無完膚,李岩抖了抖背包,他隨即大步流星開門出去了。
足足懵逼了有一分鐘,我才反應過來我剛剛是被李岩嫌棄了,他罵我傻逼了!而且他沒留點時間餘地給我反駁回懟,他就撒腿走了!
被他臨到尾膈應的坎一時半刻跨不過去,我回到深圳還時不時想起這事,我還異想天開別哪天我能在深圳碰上李岩,我起碼得回敬他一句,你說我傻逼,我還得說你能耐什麼裝什麼呢!
也不知道是世事本就有繩牽線引的巧合,還是老天爺不忍看我被這坎絆死了,我居然還真在時隔四個月之後,與李岩不約而遇了。
這天,在家忙前忙后灰頭灰臉的我剛準備給自己弄個麵條對付一頓晚飯,我就接到跟了個把月卻沒有給我準話的客戶林勝豪電話,他說他跟幾個同行朋友在東湖那邊一個農莊吃飯,讓我去湊個人氣。
就指望林勝豪能賞我一口乾飯吃呢,他別說喊我吃飯,他就算喊我去挖地雷,我也肯定要去的。
停好車,我用手指梳了梳被風吹亂的發,我推開林勝豪在的那個包廂,立馬就自主進入裝孫子的狀態:“豪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我來晚了。”
為了心裏有個數,我話落間逕自環視了一圈在場的人,不想我的餘光飄到位列中間時,我猛的看到坐在那裏的人,不是臨別前還要扎我一刀的李岩,又會是誰!
他比起別人,洞察力要好一些,我明明已經刻意收斂自己的目光,他還是循着望來,他與我對視幾秒,他表情無恙的移開了臉。
我正恍惚間,林勝豪的手覆在我的腰上就是將我往他旁邊的空位一攏,他將我摁在椅子上。
這時,坐在李岩左手側一個牛高馬大的胖子開始瞎起鬨:“林總,這哪位呀,這腰細腿長的美女,你咋現在才帶出來玩。”
林勝豪的手還是把在我坐着的椅子後邊,他身體往後一卧:“我前陣子認的乾妹妹陳十,自己搞設計做包包的,是個有想法的小妞。這喝酒吃飯跟幹活差不多,男女搭配,幹起來不累嘛。”
似乎林勝豪這半葷不素的回答沒能讓那個死胖子高。潮,他繼續接茬只管口嗨賣弄他的下流:“林總你有福了,這俗話好,有事妹妹干,沒事幹妹妹,你這妹妹長得嫩,那就更有得爽了。你得一夜七次不上岸。”
干他麻痹!爽他麻痹!
聽得直冒火,我按捺住想要掀桌子揣酒瓶子就給死胖子爆頭的衝動,我裝作若無其事端起面前茶杯,自然終結了那個猥瑣的話題,我說:“這位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望哥多多關照。”
眼皮子微微抬了抬,李岩忽然朝我投之注視,他盯着我看了幾秒,他再轉向林勝豪:“林總,我飯局上的規矩,你沒忘吧。”
鬼知道李岩這個素質沒能跟得上他臉蛋的破男人是何方神聖,在我看來已經算是比較高級的成功人士林勝豪頃刻能對李岩露出跪舔的笑容:“李總,我可不記着。但凡在你飯局上遲到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得先自罰三杯。”
“拿杯子喝多沒勁。”
眼珠子轉得溜溜的,林勝豪隨手拎來瓶紅酒頓我面前:“小陳,你快敬李總一瓶。”
我敬他大爺!
管他李岩有多牛逼閃閃,我這不靠他吃飯的,我憑啥要按照他的規矩作踐我自己了?
再說當日他罵我傻逼的帳,我還沒給他算呢!
眼看着李岩一副不認識我的模樣,我就偏不能讓他如願,我故意的裝作窺見了新大陸似的提了提嗓:“嘿呀,岩哥,你也在這裏呢,我說怎麼我剛一進門就差點被這滿堂光輝給閃瞎了,要是敬岩哥,那必須的。我還是以茶代酒敬岩哥一個,我也順道感謝岩哥前陣子對我那些關照了。”
眉頭深皺,李岩分外鄙夷冷哼了一聲,他又是忽略我,直接與林勝豪對話:“林總你找來的人,似乎不太會來事。”
在這短短時間內,林勝豪肯定是還沒捋清楚我和李岩都是啥關係,但他這個人精自有一把桿秤,他自是攀附着李岩埋汰我:“小陳,你瞅瞅你,你之前那股精靈勁都擱哪哪去了,李總讓你喝你就喝,你說那麼多幹啥。”
按林勝豪這話,是不是李岩這個裝逼貨讓我去死,我也乾脆利落去死好了?
我當然是還想做林勝豪這個客戶,可我不知咋回事就是想跟李岩較勁,我故意放軟語氣:“豪哥,今晚我真不能喝,我有車過來呢,喝高了回不到家。”
身體微微抖了抖,林勝豪的眼睛裏面忽然冒了些許小星星,他的手再貼到我椅子的靠背上蹭了蹭:“小陳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次次都不醉。你都喊我一聲哥,你哥能讓你露宿街頭不,你只管喝,喝多了哥哥今晚照顧你,保證從頭到尾顧得妥妥噹噹。至於你那些包包什麼的,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明天就能簽單,你看中不中。”
場上那些男人,都為林勝豪這話鬨笑了起來,旖旎夾雜着猥瑣,嗆得我想吐。
我陪吃陪喝陪開葷笑話,那最多算是逢場作戲的應酬,我要是淪落到要陪睡了才能達成合作,那我幹嘛還需要辛辛苦苦創業,我不如直接去東莞找個高端點的夜總會把自己搗騰搗騰往那裏一站,來錢不更快了。
端起面前的茶,我一飲而盡,再空杯環晃一圈:“今晚與各位哥聚餐是我榮幸,不過我覺得自己狀態不太對路,為了不打擾各位哥的興緻,我就先退了。”
順手勾起包包,我用它輕輕頂開林勝豪的手,邁着大步子朝門口走去。
我這邊剛一隻腳戳出去,李岩冷不丁以散淡調子說:“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