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天變

第五十章天變

()趙子凡抄起手邊的大銅壺,裏邊裝着滿滿一壺新泡的茶水。

青衣漢子的武器,果然是和王志倫所使的一模一樣。

大堂內光線昏暗,袖刀的刀身卻泛着透徹心骨的寒光,沙石透過破了的窗戶,無孔不入的飛進屋內,大堂里也發出沙沙的聲響。

民信局的店鋪門板被狂風吹動的咣當直響。

當袖刀離趙子凡只有八步之遙時,民信局的大堂內傳來一聲刺耳的大叫:“有刺客!”

青衣漢子沒有想到趙子凡會呼救,在他看來,無論是誰在遇到這樣不明情況的困境時,首先會做的就是明智的閉嘴,這樣才是最可靠的保命方式,而方才許掌柜突然的格殺一人,便是殺雞給猴看,讓這裏的人保持安靜。

但他哪裏知道趙子凡早陰差陽錯的就洞悉了他們的真正目的,深知不自救便無人能生還,自然再無顧忌。

青衣漢子大怒,揮起袖刀便向趙子凡急衝過來。

袖刀的確是近身殺人的不二利器,在周身幾尺的範圍內,這刀鋒利無匹,只須輕輕一割,任你再武功高強,就算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的金鐘罩鐵布衫,也難敵薄如蟬翼的袖刀輕輕一劃,可是這樣的威力,前提是必須在周身幾尺範圍之內,而現在趙子凡離他仍有七步之遠。

青衣漢子顯然沒有料到趙子凡會出聲示警,這還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他沒有看到昏暗的光線下趙子凡右手上的那個大銅壺。

趙子凡接連大吼幾聲有刺客,手中的銅壺奮力一揮,滾燙的熱水如天女散花從天而降,青衣漢子直直的衝上去,立時被燙了個皮開肉綻。

“蘭兒,爹,娘快跑!”趙子凡在大堂內疾呼。

與此同時後院門廊處?的一聲,得到預警的米芾關上了通道內唯一的大門,除了許掌柜外的另外五名男子再也顧不了許多,一股腦兒沖向大門,衝撞着這並不厚實的唯一屏障。

“找死!”許掌柜大喝一聲撲向趙子凡。

趙子凡不會什麼功夫,但長年累月的長跑,鍛煉了他逃跑的能力,手中拿着銅壺內還有滾燙的茶水,但許掌柜顯然早已將身死置之度外,迎着開水不閃不避的沖了過來。

太子趙頊是微服出訪,偷偷溜出宮來見自己的奶兄弟,隨身只帶了兩個侍候的太監,和四個侍衛,而那四個敬業的侍衛此時仍忠心耿耿的站在民信局大門外三丈遠處,頂着百年來東京最惡劣的天氣,嘴裏含着一口的黃沙,按着事先定好的路線交替來回巡邏着。

趙子凡的呼救聲雖然極大,但在這漫天狂風黃沙中,卻猶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丁點的水花。

四個忠心耿耿的侍衛還不知道,他們的主子,當今的太子,未來的大宋官家趙頊,此時正命懸一線。

趙子凡抵擋不住一個回合,手中的銅壺就被許掌柜打翻,不僅如此滾燙的開水潑灑而出,傷了許掌柜,也把他的右手燙的猶如一隻烤豬手一樣。

趙子凡閉上眼睛準備受死。要不怎麼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他現在所能為家人做的也僅限於此了,他們能不能活下命來,就靠造化了。

突然吳子巷內沉寂了不到半盞茶時間的狗吠雞鳴聲再次毫無徵兆的響起,伴隨着風沙的劃破天際的響聲,說不出的怪異,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地震!是地震!”東京城內的百姓驚恐萬狀。

民信局的整棟二進二重的店鋪猶如一葉小舟,在驚濤駭浪的海上行駛,時而被拋到浪尖,時而又被打入海底,屋檐上的青瓦像水銀瀉地一般滑落,瞬間整個屋頂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木頭椽子。

房頂一旦被掀開,外面的風沙便失去了最後的阻擋,幕天席地的打了下來,一段房梁搖晃幾下,便在地面劇烈的震動下掉了下來,青衣漢子躲避不及立時被砸死當場。

“把門撞開,把人殺光!”許掌柜雙目赤紅,嘶啞的怒喝道。

面對着這樣駭人的場面,即便是早就準備以身赴死的五個白蓮社死士,此時也禁不住雙腿打顫,他們想過刺殺失敗后的死法,凌遲,絞殺,或者當場格殺,可是他們卻沒有想到會被埋在房屋瓦礫中,活活被壓死,或者餓死。

死有時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死的人還沒有做好準備。

儘管他們害怕,但是在許掌柜那凶光四射的雙目注視下,在他令人不寒而慄的嘶吼中,他們記起了自己的使命,奮力用身體衝撞着那道門板。

乓的一聲門板被沖開,五人魚貫沖入沙塵滿地的道,轟隆一聲,整個門廊在巨大的衝力下轟然倒塌,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便被無情的埋葬在瓦礫之中。

四名盡忠職守的侍衛扶着未倒的牆面,拚命向民信局衝來,每走出一步都必須花出巨大的代價,不知何時從天而降的房梁、木頭椽子或者其他不明重物輕易的便奪去了其中一人的性命。

“太子!”四名侍衛再也顧不得隱瞞身份,大聲疾呼蹣跚着艱難的朝這兒走來。

大地在顫抖,金明池的一處巨大假山頹然倒塌,地表裂開了一道半尺多寬的口子,蔡河、汴河、五丈河、金水河等東京最主要的河道浪潮洶湧,此刻這些昔日波光粼粼引人入勝的秀美景緻,竟變成了吞噬生命的惡魔,將正躲在沿河附近未及歸家的百姓捲入河中。

由於風速的不同,天空中的沙幕被陽光刺開了一條口子,血色殘陽從那間隙里穿透而出,讓整個東京看起來猶如血光四濺的修羅地獄。

民信局對門的茶肆經受不住大地暴怒的咆哮,又加之修建年代已久,瞬間便呈搖搖欲墜之勢,茶客和一些在裏邊避風的往來百姓驚恐萬分的四散逃逸,這驚天的巨變讓每個人都失去了理智,他們爭先恐後的從二的木質梯上蜂湧而下,為了能夠搶先一步跑出門去,避免被活埋的命運,他們互相撕扯着衣服,有些甚至用嘴撕咬前面擋路的人,木質的梯在幾十人的踩踏和大地的震動下,終於散了架,嘩啦一聲,眾人無一倖免摔倒在地。

一個身着粉色羅裙的女子踉蹌着從摔倒的人群中站起,及地的長裙卻成了她的累贅,沒跨出幾步便又被人絆倒在地,她的羅裙之上滿是了黃色的泥沙,勝雪的肌膚也沾染了污穢。

一刻鐘前,她還站在那扇熟悉的窗前,張望着民信局的動靜。

而一刻鐘后,這裏就成了人間地獄。

女子掙扎着爬起來,可是身旁凈是些逃命的人,她一介弱女子又怎麼擠得過他們,嘩啦一聲,茶肆的整個大門門框砸了下來,原本一丈寬的出口,只剩下了半丈不到,女子剛往前走幾步,便被周圍的恐慌的人群撂倒在地。

“你們找死!”一個冷酷的聲音在破敗的茶肆內回蕩。

寒光閃閃的袖刀猶如七步奪命的毒蛇,輕輕一揮,方才拉扯女子的人便倒在了地上,脖間的鮮血汨汨而出。

見到血,茶肆內擁擠的人更加瘋狂,他們的嗓子裏發出怪異的嘶吼,揮動着雙臂抓住周圍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來防止自己摔倒。

女子顯然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而現在這小小茶肆里的人為了求生,面目猙獰,暴露出了人最為醜陋的本性,他們不管別人的死活,為了前進一步佔到他們認為最為有利的地方,歇斯底里的推到每一個敢於阻擋自己的人。

女子顫抖着,幾乎無法動彈。

“我…..是我害了你,我不該….不該寫信讓你回來……如果你死了,就….就讓我一命抵一命!”

女子站在原地,已經泣不成聲,此時她的心中後悔萬分,她只想衝出去,找到那個讓他牽挂的男人,不管他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茶肆里不時有各種異物砸下來,青瓦,石板,甚至二的桌椅,每一樣東西掉落的同時,都幾乎會有一個人倒下,這裏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殺人的利器。

王志倫依舊揮舞着袖刀,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人,一個個倒下,瞬間便用殺戮開闢了一條通往吳子巷的通道。

“你….你!”女子顫抖着早已說不出話來。

“我帶你出去!”王志倫拉着女子便向門外衝去。

女子拚命的向民信局的大門飛奔而去,兩旁從房屋上摔落的瓦片紛紛墜地,漫天黃色的沙塵被血色的陽光染成了暗紅色,巷子裏到處是驚慌失措,不知該往何處逃命的百姓。

一根巨大的橫樑從高處墜落,撞擊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由於巨大的衝擊力,緊接着橫樑便碾過了路上的一塊方石,翻滾着向女子的方向衝來。

女子只覺得身前閃過一道黑影,那巨大的橫樑便改變了方向,斜斜的撞到了對面的牆上。

許掌柜縱身一躍跳上倒塌的廊坊,下面埋葬的正是那五個死士。六名死士瞬間死亡,讓他沒有任何退路,他立刻便將目標對準了趙頊,也不管被大地震的站不住腳的趙子凡。

後院裏到處是瓦礫碎片,一堵將倒未道的牆,在劇烈的震蕩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透過昏黃的沙幕,許掌柜看到幾個躲在矮牆的人影。

後院裏只有廚房和庫房,低矮的庫房反倒比前面一進的二層閣要牢固,鐵蘭和趙氏夫婦便躲在裏邊,緊緊貼着庫房靠外的一側。而米芾和趙頊則被庫房外散亂的廢墟隔在了門外,進退不得。

一根木樑突然墜落,許掌柜一個轉身想要避開卻仍被砸在背上,頓時嘴角血絲隱現,許掌柜跌跌撞撞的想要衝下去,但倒塌的廊坊與後院的地面有着極大的落差,竟被地上的雜物絆倒。

大地的震顫讓他寸步難行,趙子凡跌倒在地,順手抄起掉落在地上的袖刀,右手仍緊緊抓着那個空空如也的大銅茶壺,一步步的向許掌柜接近。

米芾抄着一根大木棍,努力的胡亂揮舞着,但地面劇烈的震動讓他無法站穩,稍不留神便跌了個狗吃屎。

太子趙頊望了望血色昏黃的天際大笑道:“多事之秋,難道連老天都要欺我!”

“太子,只要有米芾在,世上沒人能動你一根汗毛!”米芾吐了口血沫,掙扎着從亂石堆上站起。

“哈哈哈,我的好兄弟,難道你當太子哥哥我便是貪生怕死之人嘛!”

趙頊抄起地上的木棍,昂然向許掌柜迎面走去,但風沙實在太大,周遭的所有物事又在五規律的搖動,連前進一步卻也是不能。

房屋的間隙中,乾燥的沙土化作道道塵煙落下,鐵蘭的眼睛被昏黃的風沙迷住,依稀間她看到高高的廢墟上站着一個男子。

“蘭兒,別看!”王怡伸手遮住了媳婦兒的眼睛。

趙子凡藉助銅壺支撐的力量,啊的一聲暴喝站起,右手持刀狠狠向許掌柜的后心窩扎去。

“哈哈哈哈,好,好!就算我們殺不了,也自有老天來收拾你!”許掌柜死前雙目仍怒視着趙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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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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