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詛咒的畫(六)
“是一條寺先生嗎?”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后,原本閉目養神的藤川先生便睜開了眼睛。
一條寺修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了藤川先生病床旁邊的柜子前。
柜子上擺了一副畫,正如他和太宰治所說,那是他剛搬來橫濱的那天晚上畫的。
那是一副星空下的摩天輪。
黛色的夜空上點綴着稀疏的幾顆星星,星空下則是半個摩天輪的剪影。
畫布上,星星又少又小卻很亮。與之相反地,摩天輪雖然大,卻朦朧得好像隔着一層紗。
藤川先生見他正出神地看着畫,也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是Cos.moClock21大摩天輪嗎?”
“在我心中不是。”不過他頓了一會兒又說,“如果你認為是,那就是。”
藤川先生笑了一下,結果一不小心扯到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
一條寺修轉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既然他們已經告訴你這幅畫會給你帶來不幸,你為什麼不扔掉呢?”
“愛怎麼會帶來不幸呢?”藤川先生不贊同地說,“那些都是群不懂畫的傢伙,一條寺先生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
不,你錯了。
他的愛只會帶來不幸。
一條寺修沉默不言,垂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環繞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晦澀氣息。
被那雙冷淡的、淺金色的眸子盯着,藤川先生倏地心中一跳,莫名有種重物壓在胸口上,沉甸甸的壓迫感。
他心有忐忑地想:我剛才應該沒說錯什麼吧?
好在一條寺修沒多會兒就移開了視線。
他繼續看着那副畫,問藤川先生:“你看到了什麼?”
藤川先生微微鬆了口氣,繼而回答了他這個問題:“我在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以前一直纏着我的女兒。她小的時候,總是說讓我帶她去乘Cos.moClock21大摩天輪。”
「修,回去之後我們就去乘倫敦眼吧!」
他感慨着,懷念中帶着些許酸楚,“可是當初我忙着工作,哪有時間陪她去玩,答應了一次又一次,卻一次又一次地失約。她即使不高興,可依舊是體諒我的。兩年前她上了大學,也找到了有時間陪他乘摩天輪的男孩子,還帶回來給我見過,說‘他才和爸爸不一樣呢’。雖然心裏有些酸酸的,但我還是替她感到高興。”
藤川先生說著說著,眼眶忽地紅了,“去年……去年她和朋友們去滑雪的時候遇到了雪崩,就……再也沒回來了……”
回到倫敦的第二天,那個人就死掉了。原因是車禍,就在他們去倫敦眼的路上。
藤川先生吸了吸鼻子,有些勉強地勾起嘴角,說:“上個月我在畫廊看到這幅畫的時候,說來也挺奇怪的,竟然有一瞬間看到了我帶着女兒去乘摩天輪的場景。”
“明明這個時間根本不是摩天輪營業的時候,明明我從來沒帶她去過,明明……明明她已經離開我了……”
說著說著,他嗚咽了起來。
一條寺修瞥了一眼發出警報的心率監測儀器,沒有管,隔空點了點放在柜子上的那副畫。
“嗖”地一下,畫消失在了病房中。只不過這會兒藤川先生正哭得傷心,根本顧不上注意旁的,於是一條寺修就這樣順利將畫轉移到了自己家中。
他將藤川先生買畫的錢退給他,順帶將他這段時間的記憶給稍微修改了下。
做完這一切,病房的房門突然打開,護士們魚貫而入,開始給情緒激動起來的藤川先生疏導情緒和檢查狀況。
被忽視的一條寺修默默地退開,轉身朝門外走。
他看到了靠在門框上的太宰治。
“談完了?”
一條寺修點點頭。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在太宰治開口后,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已經走到他們面前的一條寺修。
與謝野晶子對剛才那場幻覺心有餘悸,如今看着一條寺修的眼神多少有些警惕。
要不是太宰治堅持說一條寺修沒有壞心,讓她再稍微等一等,估計她早就扛着大砍刀衝進病房裏去了。
國木田獨步看着一條寺修,眉頭微蹙,托着下巴回憶着:“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一條寺修:“沒有,你認錯人了。”
太宰治:“上次公交自燃事件見過。”
雙方互盯——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國木田獨步一時沒聽清他們分別在說些什麼。
“所以到底是……”
一條寺修:“路人。”
太宰治:“沒見過。”
兩人再次互盯——
呸。
怎麼這麼沒默契。
兩人不約而同的別過了臉。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藤川先生的情況穩定了下來,眾人鬆了口氣,一條寺修也準備回去了。
“等等,你的畫……”國木田獨步叫住他,可一看病房,卻發現原本應該放在柜子上的畫不見了!
他猛地回頭又看了一眼一條寺修以及他背着的那個挎包。
……那麼大一幅畫,應該裝不進去吧?
所以……畫呢?
一條寺修解答:“我送回家了。”
國木田獨步下意識地追問:“異能力?”
一條寺修點點頭。
國木田獨步還有些地方沒想通,但一條寺修很顯然不打算再在這兒耽擱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說:“我該走了。”
“等……!”
國木田獨步還沒來得及詢問更多細節,一條寺修“唰”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與謝野晶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掐了太宰治的臉頰肉一把,疼得後者嗷嗷亂叫。
接觸過人間失格后,她確認不是自己產生幻覺了。她疑惑地看向太宰治,“所以他的異能力到底是什麼?”
太宰治捂着臉躲在了國木田獨步身後,只探出個腦袋來,“我差不多猜到了,不過……”
與謝野晶子追問:“不過什麼?”
國木田獨步也看向他,等着他的解答。
太宰治卻沒作答,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神秘兮兮地賣起了關子。
“現在還缺少一個最關鍵的條件……”
當日晚,凌晨三點,橫濱港未來區。
霓虹燈將黑夜點綴得比白日還要絢麗多彩,路上除了偶爾飛馳過的幾輛汽車或者摩托外,偶爾還能在街邊瞧見幾個勾肩搭背的醉漢,腳步搖搖晃晃,彷彿下一秒就能倒地。
晚上風大氣溫低,一條寺修便穿了一件稍厚的衛衣,戴着大大的兜帽,雙手揣在口袋裏,仰頭看了一眼坐落在此處的Cos.moClock21大摩天輪。
他伸出手,“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周圍的霓虹燈盡數暗了下去,摩天輪卻無聲地在黑暗中運轉起來。
他就近打開觀光艙的門,卻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傢伙。
“你怎麼在這裏?”
一條寺修看着正在打哈欠的太宰治,滿頭霧水。
太宰治沖他招招手,“趕緊進來關上門,冷死了。”
“……”
一條寺修扭頭就走,太宰治早有預料,伸手一抓,將人拉住了。
人間失格生效,幾乎就在同時,摩天輪跟按了一鍵暫停般停了下來,周圍的霓虹燈也跟着亮了。
一條寺修:“……”就知道遇到這傢伙沒什麼好事。
太宰治趁着這個時機將人拉進來,把門關上,然後興沖沖地說:“我還沒在凌晨坐過摩天輪呢。”
“……所以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太宰治從外套口袋中摸出一枚竊聽器,“我一不小心聽到你和藤川先生在說摩天輪的事情,想着修君搬來橫濱沒多久,或許還沒來過這兒,說不定今晚就會來試試呢?”
一條寺修:“……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不要避重就輕。”
太宰治無奈一笑,說:“因為突然想坐摩天輪了,只不過營業時間排隊的人太多,所以只好這個時間過來了。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一條寺修:“……”信你個鬼。
霓虹燈又暗了下去,摩天輪接着運轉起來。
觀光艙里一片漆黑,太宰治坐在窗邊,遠眺着河對岸昏黃的路燈,一盞盞猶如小小的燭火,散發著絨絨的、蓬鬆的,像是蒲公英一樣的朦朧光暈。
他們隨着觀光艙一點一點地升高,那一團團光暈也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像排了整整齊齊的隊,在草梗上駐足停留的螢火蟲。
從摩天輪上跳下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想。
整個上升過程中,觀光艙里的都沒有說話。
越過最高點后,太宰治忽然開口打破了一室寂靜。
“修君考慮得怎麼樣?關於我今天上午的提議……唔,等等,凌晨應該算第二天了,那就是昨天?”
“?什麼?”
太宰治:“就是我說,我們這裏有一份更有趣的工作……”
還不等他說完,一條寺修果斷拒絕:“不要。”
太宰治眨眨眼,“誒?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一條寺修撐着臉,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
呼出的熱氣讓冰冷的玻璃覆上一層白霧,下一秒又隨他的心意消失了。
太宰治“唔”了一聲,“你是擔心你的異能力傷害到周圍的人嗎?”
“嗤。”一條寺修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異能力似的。”
太宰治說:“到達醫院之前我還不太確定,不過我現在已經差不多知道了哦,在聽過你和藤川先生的談話后。”
“……”一條寺修沉默了會兒,沒什麼情緒地說:“你們是專門接別人委託的偵探社吧?”
“是這樣沒錯。”
“那你還敢邀請我加入?”
太宰治彷彿沒聽到這句話中的嘲諷似的,語氣如常地說:“如果修君擔心自己的善意會給他人帶來麻煩的話,那就換個方式吧。”
“?”
一條寺修不解地看着他——儘管在這片漆黑的空間中,他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
“你應該也知道我的異能力了,所以……”
“修君來幫助我好了。”
“而我會將你的善意帶給你想要幫助的人。”
太宰治說完這些話后,觀光艙內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你不說些什麼的話,我很尷尬的。”
他又用那種好像撒嬌一樣的語氣說話。
“……”
一條寺修總算對此做出反應了。
他拉開艙門,一腳將太宰治踹了下去。
太宰治:“???”
好在此時離地不過幾十公分,太宰治雖然猝不及防摔了個大馬趴,但並沒出什麼大問題。
他捂着下巴剛剛爬起身,就見一條寺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誒誒誒,修君等等我,我沒有開車來啊。”
“我也沒有開車,你知道的,我可以‘嗖’地一下回到卧室的床上。”
“……”
“……你幹什麼,放開我!”
“凌晨散步看夜景很難得啊,修君怎麼能偷跑呢!”
“混蛋你想死是吧?!”
“哦哦哦!請千萬一擊必殺,讓我痛快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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