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四)
這時周延儒正同唐通在老營中軍大帳說話。
外面的霧實在太大了,唐通一走進周延儒的屋子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頭髮和鬍鬚濕漉漉地非常不舒服。他也是昨天晚上接到周延儒家的邀請的,因為太晚,決定今天一大早過來見這個恩師。可天一亮,他才發現這霧大得離譜,冷颼颼地讓人非常不舒服。在路上摸了一個多時辰這才趕到周大人面前。
唐通是一個精明無比的人,可日常卻裝出一副二百五的模樣沒個正形。也因此,周遇吉、白騰蛟等人在周延儒面前必恭必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而他卻敢恬着臉逗趣。也因為,周延儒倒同他要親熱上幾分,說起話來也隨便。
他也知道曹公公剛為吳三桂的事情來過,也知道自己挑唆周延儒彈劾小吳將軍的奏章捅了簍子,心中自然有些擔心。看來周大人今天叫自己過來,大概是為商量一下如何給皇帝寫奏章解釋這事,擺明態度。
因此剛一見到周延儒他立即學着建奴的禮節打了個千兒:“恩師首輔大人,學生給你見禮了。”說著話,眼珠子還不住亂滾。
周延儒本一肚子鬱悶,可見到唐通這副怪樣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虛扶一下示意唐通起來,詐罵道:“又是恩師又是首輔大人,還行這麼怪的蠻夷之禮,還有沒有一個總兵的樣子?”
“恩師,學生老粗一個,沒讀幾天書,哪裏還有什麼正形。去年吳三桂不是罵我什麼冠什麼戴。”
“是沐猴而冠。”周延儒又笑起來了,他搖頭:“你呀,平時還真應該多讀些書。都被人家罵成猴子了。”
“對,是這話,他吳三桂就是這麼罵我的。”唐通氣憤地說:“恩師。若你罵我是小猴兒子,那是對我的愛護。他吳三桂什麼人,還不同我一樣是馬勺里撈食的軍漢,我是猴子,他和吳襄兩爺子也是猴子。”
周延儒一整臉:“謹言。吳襄好歹是個總兵官朝廷大員。皇上又新封小吳將軍為平西伯。”
“啊,吳三桂陞官了,他娘的!”
見唐通一臉的不平。周延儒將關寧軍這次勤王的來龍去脈一一同他說了。大意思是,現在朝廷有求於關寧軍,你我下面議論下就可以了,切不可拂了聖意。
“去他娘的。”唐通隨意地坐在周延儒地面前。周延儒看了他一眼。卻微笑不語。
唐通不住冷笑:“關寧軍全來也不頂用,我就不信他真能打敗高原,更別說阿巴泰了。”
“這話又如何解釋?”周延儒不解。
唐通說:“朝廷給關寧軍名額是八萬,但其中有五萬是空額,實際兵力也不過三萬。可”
周延儒一楞:“這麼少,不過,三萬人馬也不少了,你的京營也不過這點人馬。”
唐通大笑起來:“恩師您這就不知道了,吳三桂手頭這三萬人是不少了。如果算上家屬。幾十萬人馬都有。可這些人守守城還成,真拉出去野戰就不行了。三萬人中大部分是烏合之眾,真正能站的不過三千精銳。這三千人全來北京能管什麼用?”
“啊,這樣啊!”驚訝地聳了聳眉毛。周延儒臉上的驚駭一閃而過,他伸出一隻張了老年斑的手摸了摸鬍子。嘆息一聲:“皇上生在深宮,北京城外的情形他能知道多少,偏偏有那麼些人蒙蔽聖聰…天子這也是病急亂醫,自陝西賊起,凡十數載,神州糜爛。民間之脂膏,天下之元氣已然喪盡。我等身為臣子。卻只能殫精竭慮。死而後已吧。”說到這裏,一種深刻的頹廢從心中升起。他悲哀地看了看自己地手上的老年斑,我才五十,卻已老成這樣。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為又是哪般?還是因為有權利這種甘美的果實。真讓他放棄目前的權位,心中卻是千萬個不甘。可大明朝這艘大船就要沉了,這樣地榮華富貴還有多久?
恐怖從心中不可遏止地湧來。
連唐通也感覺到首輔大人的異樣。
二人都沒有說話,也忘記了今天見面的目的,悶着頭坐在那裏。
可正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卻傳來一陣喧嘩。剛開始聲音還不大,但一刻鐘之後這聲音卻越來越大,如果半夜裏起了一場大火,又如黃河決堤,竟浩蕩起來。
“怎麼回事”周延儒有些詫異,“亂什麼亂?”
唐通側過腦袋聽了聽,說:“恩師,聽聲音是從西面傳過來的。”
“好像是。”周延儒不敢肯定,“聽聽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那聲音更大。隨着這一片海潮般的喧嘩,到處都是腳步聲,地面開始顫抖起來,周延儒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中的茶水微微蕩漾開來,竟泛起一圈漣。
唐通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炸營了!”他衝到窗前一把將窗戶推到。因為心中慌亂,也忘記了拉窗栓,他本力大,窗栓被他一把推斷,一截斷木落在青石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放眼一看,外面地霧氣已經換了顏色,再不是先前那種純粹的乳白色。到處都是火光,衝天而起的黑煙和火苗將一切都染成凄厲的橘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