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大結局(上)此時星流
“你好,月詠幾斗。”
清潭中的紅楓化作血色的蝴蝶,簌簌飛掠而過。在如瓊漿般的月光下,有着銀灰色長發的女孩緩緩起身,向他望去。
“歡迎來到我的幻境。”她垂頭理理自己的衣裙,接著說道:“以及不用擔心你的小亞夢,放在現實里,你只是在做夢。”
“……嗯。”
幾斗淡然應了聲。
事實上他隱約料到了有這麼一場會面。在之前的那場倉促婚禮的現場,手忙腳亂的大部分人其實並沒有注意到,蘇醒后的迷夢乾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點把火玩個惡作劇,而是用幽深的目光遠遠地盯了月詠幾斗好幾秒。幾斗反應過來時,恰好撞入了那雙如霧林秘境般的妖異紅瞳。
“本來當時就想跟你聊天的。”看到幾斗的神色,迷夢便猜到對方早已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也就順口解釋道,“只是么……看到涼瀟冰舞我就很生氣,哼!”
幾斗:“……”
所以你就燒了人家辛苦設計的婚紗?雖然其實貓耳裝也……很可愛。
“辦婚禮那麼急,果然還是為了重合因果線吧?兜兜轉轉饒了那麼大一圈,就為了對上所謂的‘那個世界’的時間線?”
她狀似不經意間問道,眼底有淡淡譏嘲的笑意。
到底是輸得不甘心。
在極寒領域的雙生之畔,她從未見過那頭的雲初是什麼樣子。只知道對方是所謂的胚胎,原初的生命的源——她有着溫淡的花香和軟糯的性子,根本不像是一位尊貴的王。而她自己呢?則是個極惡的對照面,有一切的污穢和不堪,深不見底如同黑洞。
而來到灰色的人間,唯有複雜的人性,才能讓她們相見。
但終究,她們會不死不休。
“我本來還高興雲初憑着Humptylock都鬥不過我呢,後來才發現,原來你們是刻意的。”迷夢的眼神漸漸地有些冷,“三個瘋子那邊也沒給我個助力。天網社的那個靈尊,名頭取得花里胡哨也就唬唬人,其實他根本不關心SH計劃的進展,也不需要什麼骷髏兵來統治世界,他只想找到胚胎許願讓她妹妹復明,畢竟那種醫學無法救治的損傷,只有這種純粹的精神信仰才能讓人擁有一個期待的理由——簡直更像個科學怪胎要尋找什麼超自然現象的存在吧?!”
“九殺的那個雲浮也是,一天天腦子裏全是治病救人,讓他煉煉毒吧他轉手還留個解藥備份,和涼瀟冰舞一樣都是神經病。和木姽嫿就更可氣了,她不是個引導者嗎,居然叛變去幫涼瀟?”
說到此處,迷夢的語氣更加激動了:“血獄裏的那個鬼東西確定發育完整了嗎?腦子是不是缺了一塊?寄生誰不好非挑到一個妹控身上,我看赤焰都比他更有破壞力。它也是智障得很,放着最有優勢的骷髏兵不用,一上來就和我杠上,開玩笑,我暗系至尊的名頭難道是亂封的嗎?你瞧瞧,一刀就削死它丫的。”
幾斗:“……”
原來這個甜心這麼毒舌的。
“嘖……”迷夢撇了下嘴,“結果到最後,最蠢的人反而是我。”
“你們的反轉局打得真是漂亮。是啊,日奈森她終於絕望了,我的力量終於達到了頂峰,達到了……能夠將血獄,徹底封印的地步。”
她歪着頭一笑,“這就叫‘以惡制惡’吧?”
——“故事的結局真是美好到令人落淚呢。血獄空間永遠不會再開啟,它的存在被徹底抹殺。過去‘死去’的所有人,所有被囚禁的人們,都回來了。經歷過的人們,在腦子裏只會感覺到這是一場噩夢而已。”
“最後,是‘正義’贏了。”
沙沙——
片片的紅楓,緩慢地墜落。
有紅蝶落在她的指尖,伴隨着話中餘音,漸漸散去。
幾斗靜靜地看着站在他前面的那個小女孩,她有在月光下盈盈生輝彷彿會發光的長發,她的紅瞳中有朵朵的彼岸在迅速枯萎,她像……一個沒有長大的,要糖吃的小孩子。
他大抵能料到迷夢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只要是做過的一場夢,那麼什麼責任都可以推脫吧?什麼樣的罪孽都可以被洗刷吧?因為那些都是虛假的啊,現實的人們為什麼要為不存在的東西贖罪?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恢復了正軌,你們擁有的不過是一段痛苦的記憶,而非真實的過去。”
“但是,她呢——?”
“是啊你們都說是為了她好,想讓她活下來,對,置之死地才能後生啊。可是你們知道嗎?你知道壯大我的力量意味着什麼嗎?”
——“她的靈魂,都要染上我的色彩。污濁、漆黑、濃稠如血。”
“那個入了‘死地’人,所墜入的深淵,無人前往。”
漫長、漫長的靜默。
少年立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輕微地收緊,神色晦暗不明。
銀髮紅瞳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接着慢慢地說道:“可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呢?我明明才是原罪。”
“是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警告她,讓她不要想着求救,誰都不可能來救她。她那時候笑回說我是唬她,她才不信呢。她還說她有月詠幾斗、有涼瀟冰舞、有和木姽嫿、有真城璃茉、還有藤咲撫子……可多可多人會信任她、保護她了呢。我說不信我們來打個賭啊,你看那些人最終是怎麼對你的。我還心想這個人傻極了,要不了幾天就得哭哭啼啼地求我幫她復仇。”
“但是她居然沒有誒。但沒關係,我還可以等待,畢竟有雲初和Humptylock在,我能這麼輕易地贏也是不可能的。那次到心境空間看完所謂的結局后,我又問她你覺得誰會來,她就閉嘴不說話了。我就戳她臉,她也悶悶地不說話,我又唬她,我說你看吧你求救的人都是個什麼下場,誰救你誰就活得不好。嚴重的可能會死掉哦。”
“從此她就再也沒有、再也沒有在心中呼喚過任何一個人。”
“偶爾在深夜的時候她會問我,我現在是不是糟糕極了呀?好多人都不喜歡我。也對,我這麼喜怒無常的,很容易就會傷害到別人了。如果我可以不說話只要微笑就好了。但是好難啊,好難啊。想和他們聊天,想跟他們說我好累我想回家,這種話只會被當做白痴吧?所以還是不要問好了。”
“她自言自語了一個晚上,雲初在休眠所以她不知道,我就坐在窗檯的花上聽她講。她本來一開始真的什麼都不會,到後來,連給艾登使絆子,悄悄修改封祭的命運線這種事,都可以做到了。”
“我本來該高興的,我本來該非常非常地高興的。可是我陪了她那麼久……我怎麼就,覺得這麼難過啊。”
她將臉埋在臂彎中,髮絲垂在裸露的腳踝旁,簇簇荊棘花拔根抽節,迅猛地生長成一個有着詭譎符文的藩籠。
狹窄的籠中,迷夢緩緩地移開雙手,望着面前纏繞的藤蔓,罕見地沉默。
“哎呀……時間這麼短的呢。我想做的、想知道的事情……還有好多。”
他聽見迷夢,在低聲地呢喃。
“兩年前,在倫敦。”幾斗說,“我被艾登的人追殺,受了很重的傷。當我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的時候,我隱約看見Dumptykey在發光。”
“後來,我出現在一個幻境裏,那裏和這裏很像。”
“我沒有看見阿夜。但是,那顆從小提琴里誕生出來的純黑色的蛋里的甜心,在那一次,我終於看見了他。”
***
“初次見面,我叫季朦,請多指教啦。”
幾斗第一眼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天空。
面前的小小少年——是的,他並不是與阿夜一樣的甜心形態,而是幻化成了人形。據季朦稱,這是高階甜心特有的技能。
他戴着小禮帽,別着與Dumptykey極其相似的胸針,周身有天藍色的光點灑落。那是種極其溫淡的藍,不深厚、不沉重,不會像深藍色一樣濃烈到近乎為黑。
“……原來你是這個樣子的。”
原來蛋殼的顏色不代表甜心的顏色誒。幾斗默默地想。
“我誕生於你對另一個人的愛意。”季朦取下禮帽,行了一個小小的禮節后說道:“所以我當然不可能是黑色啦!這樣美好的心情自然也不會是深藍色那樣令人絕望,還是天藍色溫柔呀。”
“……愛意?”哇靠。
“是的。但是亞夢小姐現在很危險,至於具體的情況,請您看完這個之後再說吧——”
以季朦單個的力量並不能開啟心境空間。
但有了Dumptykey之後……
他看見她的未來,她的結局。
所以,他要幫她,逆反命運。
***
藩籠已經越收越緊,迷夢的身形也已漸漸化成看不見的殘影。
“這樣啊。那我還是,很厲害的……至少,我可是,1V4耶……唉,該死的,要不是你們坑了我一把,我至於還被這破藤蔓給囚禁嗎?氣死了氣死了!”
有倒刺割破了她的衣衫,她忽然間就靜默下來。
果然是真的無力回天了呢。
吶。
於是迷夢不再多做抵抗,靜靜地道:“我相信你,月詠幾斗。一定可以,讓主人幸福吧。”
那麼……
雲初。
再見了。
希望他年我若有蘇醒之時,與你共生一枝。
不會再像這樣,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