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三篇 ·上 東海遇劍痴 第二章 正氣盟懸賞
東海郡城中,李隨風袖手立在院中,說道:“真不知這鬼天氣是要下雪還是下雨。”
“下雨正常一些。”蘇瑤說道。她一邊喝着熱茶一邊說:“東海郡太潮濕了,夜間陰冷難耐,完全不像有靈氣充裕之地,怎麼生出這許多異獸的?”
江辭坐在正廳的太師椅上,年紀輕輕卻擺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慵懶樣子,說道:“不知道。我們到這裏才七天,在城外獵到的異獸就有四頭了。進城門前那段路的功夫就撞見一隻詭影蛇,嚇死人了。”
李隨風說:“正氣盟的懸賞板上,獵殺異獸的懸賞不少。而且相比鄱陽郡那種捕風捉影的痕迹,東海郡大多是追尋到確切蹤跡,需要人手獵殺的。”
“主人,小友,蘇姑娘,幾位有所不知。”一直立在角落宛如一尊雕像的鐘叔突然開口了。自從知道“鍾公恭”這個太監名字因而被鍾叔拎去練手足足十天之後,李隨風便決定以“鍾叔”來稱呼他了。就讓那個名字入土吧!鍾公恭前輩!
“異獸生長,靈氣充裕、奇花異果等等,不過是異獸中最常見的。百獸獵殺、血怨衝天、甚至人為雜交,都有可能培育出異獸。異獸,重點在於‘異’字,不僅形態或能力異於尋常野獸,生長環境、成長經歷也要異於同類。”
“原來如此。”李隨風說:“那看來這東海果然有不尋常之處,不然怎會有如此多的異獸?”
蘇瑤點了點頭。
江辭說:“隨風,我想把這個原因找出來。”
李隨風明白江辭的意思。一頭異獸,至少要有六品實力才能應付,若再強上幾分,就是要八品、九品的高手們聯手應對才行。他們三人實力強橫,最弱的江辭四品也可迎戰尋常的六品高手,可是對付異獸時也要多加小心。而這一整座郡城中,六品以上高手至多百餘人,九品高手掰着指頭都能數過來。可這城裏城外的平民、百姓,是要以萬計的!異獸橫行,要有多少無辜百姓遭殃?所以,江辭不能不管!
“東海異獸激增並非近期之事,這原因只怕沒那麼好找。若是天地異動,只怕更難對付。”李隨風理解江辭的意思,但還是要給他潑一盆冷水。
“我知道。可即便不能根治,我也要找出應對的法子來,不能讓黎民百姓如此受難。”江辭斬釘截鐵地說。
鍾叔立在一側,欣慰地笑着。遊歷半年有餘,江辭已經越發具備成為明君的基本素養了。
“總之,先去府衙吧。”蘇瑤說:“小月替我們去府衙結算周嘯那一夥山賊的懸賞,有一兩個時辰了。還不見回來,多半是遇到麻煩了。”
“興許是她去買菜了?”
“出門左轉就是東海最有名的菜市,沒必要走這麼久。”
李隨風說:“異獸多了,怎麼民風也彪悍了。”
於是,三人決定分頭行動。蘇瑤身居遊人坊花魁一職,於是去拜會各大勢力在東海郡的分舵。江辭帶上鍾叔去尋林小月,李隨風去正氣盟查探異獸的消息。
其實,李隨風剛到東海郡,就急着搜尋那幅地圖中的秘密。奈何,他不清楚城中永夜教的勢力,而且地圖的內容雖與東海相應,但是具體指向何處實在難以分辨,只能是暫且作罷。“此事兇險,急不得、急不得。”李隨風在心中勸慰自己。
正氣盟懸賞板分三類。一類懸賞江湖魔頭,與府衙的通緝令無異。先帝有令“江湖事,江湖決”,因此武林高手犯案時,府衙通常與正氣盟商議,共同懸賞犯人,賞金由府衙付給。一類懸賞城外異獸。異獸兇險,必須由高手出力解決,因此正氣盟發佈獵殺懸賞以除異獸、佑民生,並且回收異獸骨皮以付給賞金。一類懸賞奇珍瑰寶。天下求寶者眾多卻消息分散,因此正氣盟同各大勢力協作,凡有求寶,皆可將消息遞至正氣盟,賞金由求寶者支付。
林小月之所以去府衙索要賞金,是因為周嘯竟不在懸賞板上,只能交予府衙才行。
雖然叫懸賞板,但並不意味着它直接就立在街上。李隨風望着匾額上“賢良方正”四個大字,不由淺笑。說來,他上一次去思雲府的正氣盟分舵時,門上匾額也是這四個字。想起劉渠,李隨風搖搖頭。他總不能因一顆老鼠屎,就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天下各大勢力的分舵,也只有正氣盟不做產業、不依世家,直接建起一座小樓,還在牌匾上光明正大的寫下‘賢良方正’四個大字。”
李隨風看向說話的人,笑道:“怎麼,光明正大不好嗎?”
這路人臉型方正,濃眉大眼,唇上鬍鬚頗濃密,卻不失儀錶,頗為爽朗。他說:“小兄弟,你就是太年輕。這二十年間,只有天衍府敢明目張胆地在匾上寫天衍府三個字。可結果……誒……不說也罷。”
李隨風見路人說到此處時,神色陡然失落,忙問道:“大叔,你知道天衍府?”
“你年紀輕輕,竟然聽說過天衍府?”這路人頗為訝異,說:“我知道的倒也不多。我初闖江湖時,曾為爭口氣,沒頭沒腦地招惹了世家豪門,險些沒了性命。最後,是天衍府一位高手幫我平事。只可惜,天衍府作風剛正,與各大勢力摩擦不少。後來,有歹人突襲天衍府,各大勢力竟都袖手旁觀!”說著,他還怒氣沖沖地揮舞着拳頭。他說:“如今江湖以正氣盟為首。正氣門居中調停、維護江湖安定,次序井然倒也不錯。可我總覺得,還是天衍府坐鎮江湖時,那時江湖人的俠肝義膽、快意恩仇更像我們心目中的江湖。”
“說的也是。”李隨風心中默然,不過他卻更在意他與蘇瑤所謀之事。這事決不能讓正氣盟知曉,否則必然阻礙重重!
“嗐,喜不喜歡都過去了。混跡江湖,還是生計要緊。小兄弟也來看懸賞嗎?怎麼稱呼?”這路人搖搖頭,恢復了爽朗的笑容。
李隨風抱拳拱手,說道:“在下一介閑散人,姓李,名隨風。敢問兄台大名?”
“我叫張凡!異獸獵殺的懸賞,有相中的嗎?”張凡拍着李隨風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我看你挺年輕,沒怎麼見過異獸吧!那些畜生厲害的很,沒幾分本事對付不了,萬萬不可一個人去冒險,小心丟了性命。你別看我才六品,好歹是獵戶出身。這一年在東海獵殺的異獸足足十三隻。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呀?我還有幾個朋友,正好介紹給你認識。”
張凡這自來熟的本事着實令人佩服。李隨風在芸果澗中和異獸打過不少交道,但這裏是東海,找一些熟悉周邊的老獵人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所以,他對張凡說:“張大哥,我是三人結伴,想在東海附近借異獸歷練一番。不知張大哥可否帶上我們一起?”
“三個人?”張凡遲疑了一下,說道:“那要看你們的實力才行。如果本事不錯,我們興許可以去獵殺幾頭更厲害的異獸,還能多賺一些賞金。如果實力不行,我帶上你們,也是去給異獸送口糧。”
“張大哥放心,我們幾個身手還是可以的。”
“那就去看懸賞吧。”
在門口寒暄一番后,兩人走進了正氣盟的樓閣中。他們剛走進去,就有一個灰衣書生走過來,對李隨風說:“李公子,這是您的錢票。此錢票有正氣印為證,在任何一家錢莊中,都可兌為銀兩。”
李隨風接過書生遞來的錢票,說了一聲“辛苦”。那書生只微微頷首,就轉身離開,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張凡眉毛一挑,對李隨風說:“喔?小兄弟人不可貌相啊,竟然已經完成過懸賞了。”
“僥倖而已。”李隨風一邊說,一邊將視線移到大廳兩側的懸賞板上。在鄱陽郡休養時,李隨風也曾完成過幾次正氣盟的懸賞。那裏獵殺異獸的懸賞,最多貼滿一張懸賞板。可是在東海郡,竟然四、五張懸賞板都貼不下。懸賞板上的信息太過龐雜,李隨風一時不知從何查起,於是問張凡:“張大哥,這裏這麼多懸賞,你看接哪一份更合適?”
張凡指向最靠近門口的一塊懸賞板,說:“最近異獸多,正氣盟出了新規矩。他們把懸賞按難度分成了‘大災、天罡、地煞、窮凶、極惡’五個級別。我和兄弟們完成的大多是極惡級別的懸賞,偶爾也會成功完成一次窮凶懸賞。至於地煞級別的懸賞,沒有幾位九品高手聯手,可完不成。咱們第一次合作,以完成極惡級別的懸賞為目標為好,穩妥。門口這塊板子上都是極惡懸賞,越向內級別越高,就在這塊板子上尋找我們要獵殺的異獸吧。”
李隨風看向懸賞板。最靠門的這塊板子貼上的懸賞最多,密密麻麻的,眼看要貼不下了。正氣盟乾脆在後面又立了一塊木板,都是“極惡”級別的懸賞。再向內走,就是窮凶級別的懸賞了。窮凶的數量較極惡要少一些,較地煞卻多不少。地煞級別的懸賞,數量猛然降低不少,還不到兩手之數。至於天罡級別的懸賞,整個東海郡竟然只一件!最內側大災級別的懸賞板上,則是空空如也。
“地煞級別就要九品高手聯手了,那這天罡、大災級別的懸賞,豈不是要隱世高手出手了?”李隨風盯着天罡懸賞板上的那件孤零零的懸賞,說道:“這懸賞究竟是何內容。”
“隨風小兄弟,你可別胡來!嘗試天罡級別的懸賞,那和尋死沒區別!”
李隨風看過天罡級別懸賞上的內容后,說道:“張大哥放心,我不至於如此魯莽。”他隨手指向極惡懸賞板的一份懸賞,說道:“就完成這份,如何?”
張凡看向李隨風手指的那份懸賞,說:“紫紋蛇?有點麻煩,不過正好可以試試水準。”
紫紋蛇?李隨風一怔。他剛剛所指,明明應當是一份墨影狐的懸賞。這一陣風,竟然把懸賞給刮偏了?這正氣盟貼懸賞,也太不牢靠了!如果有人辛苦獵殺完異獸,回來發現懸賞被風給捲走了怎麼辦?這寫懸賞的紙張飛在天上,落到地上萬一傷到了花花草草怎麼辦!
千裡外,白髮蒼蒼的老者捻須笑道:“玄律,我早說過你不必插手。他本就會選那份墨影狐的懸賞,你偏不放心,非要刮陣風。你看,弄巧成拙了吧?”
“這……”東海郡的樂坊中,一位長相俊秀的琴師面色有些尷尬。他用黑紗遮住雙眼,目不能視,全憑雙耳聽風,分辨人物方位。他一邊撫琴,一邊說:“老師,徒兒知錯。”琴聲悠揚,聲傳千里,可是離得越近,這琴聲卻越小,十分的奇特。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老者擺手說道:“你且盯……不對,聽着他。莫要再隨意出手了。”
李隨風跟在張凡身後,總有些不自在。他四處張望,感覺有人正在監視自己。“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嗎?怎麼像是被人安排了呢?”他嘀咕了一句。
單是聽到這一句嘀咕,琴師玄律的額上就沁出了冷汗。這小子真的只有七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