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血色殘陽
()北宣十六年,八月十五,已是中秋佳節。
日落時分,夕陽染紅了整個天幕。
一個月前,我們作為北軍的戰利品被押上回國的大船,在陰暗潮濕的船艙中顛簸數日,靠岸后又徒步半月,終於抵達了北國的都城――燕京。
這一路上,無時無刻都充斥着死亡的氣息,像是無底的深淵,吞噬着我們這些曾經鮮活又年輕的生命。
每一日,身邊都會有人無聲無息地倒下,屍體被冷漠的北軍士卒拋入到茫茫大海之中,從此屍骨無存,上岸后因體力不支而死在半途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最後能夠活着到達燕京城的,也已經是蛻了幾層皮,半死不活了。
我們像牲畜一樣被驅趕着,走近這座冰冷的都城,這裏便是令人聞聲而喪膽的大北國,我們的家鄉已經遠在千里之外了!這裏沒有江南雅緻的小築,沒有水天一色,沒有草長鶯飛,更加沒有亭荷沐雨,有的只是北國威嚴的城池、肅穆的宮牆、巍峨雄偉的帝都。
整個燕京城,沉浸在一片如血的殘陽中,為此時的凄涼寂寞染上一層悲壯的色彩。
對於我們這一群顛沛流離的異國女子來說,置身在北國帝都,如同身陷人間煉獄,國破家亡,身不由己,我們這些柔弱女子,根本就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進入燕京城后,我們被直接送到城郊的晾鷹台,等候發落。
作為北軍的俘虜,我們沒有一絲一毫抗爭的權利,所有的女子被單獨關在一間大的囚室里,男子被分成數撥,關押在不同的囚室,等待我們的,將是一場生不如死的考驗。
我身邊的女子們,大多是後宮之中倖存下來的宮婢和妃嬪,因為連日來的奔波勞累,早就被折磨的半死,甚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就已沉沉地睡去了。
我與她們一道被押送、囚禁,一路上卻沒有被人認出來,這樣也好,至少我還能保證此時此刻的安危。
比起身邊這些女子,我的樣子並沒有好到哪裏去,雙腿浮腫的非常厲害,因為在船艙里受了潮,如今身上臉上長滿了紅色的疹子,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種模樣,想來即便是最親近的人站在我面前,恐怕都已經認不出了吧?
整個囚室里,起伏着或輕或重的酣睡聲,而我,卻無法入眠。不是我不夠累,而是我比她們更加了解,晾鷹台是個什麼地方!
早前就曾聽顏昭講過,北國皇帝野蠻血腥,喜好鬥獸,而北國的晾鷹台就是專門為角斗而設立的,事實上,這裏就是所謂的“角斗場”。
晾鷹台,台高六丈,徑十九丈有奇,周徑可達百二十七丈,北國皇帝也曾在此圍場狩獵,然而晾鷹台最大的用處還是進行角斗表演,內分多個小場,有“虎牢”、“蟲牢”、“蛇淵囿”這些獸圈,也有血淋淋的肉搏場,在這個地方,人命如草芥,生死不由人,大量的奴隸和戰俘被送進來,然而能夠活得長久的,寥寥無幾……
凄涼的夜瀰漫了我的眼,我不敢去睡,只要一閉上眼睛,我的腦子裏便是一片刀光血海,便彷彿看到北國兇惡的士兵們手裏拿着帶血的刀,對準我柔弱的身軀……絕望,那是一種無法停靠的絕望,把我逼向深淵。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作者題外話:晾鷹台位於南海子南部,是元代帝王在南海子中建置鷹坊、仁虞院的舊址,除了是皇家行圍射獵和游幸的重要場所外,還是皇帝閱兵演操的地方。而並非是在北方,這裏作者只是引用了這個名字,請大家不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