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二十章

然而,平靜安逸的日子總是沒有那麼容易,走到平坦之地,一定要有一段陡坡才完整。

南梔的舅舅殷卻興發生意外,車禍身亡…

在開完代表會回家的路上,貨車司機因疲勞駕駛導致操控不當,真真正正飛來的橫禍。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陳靖安和和南梔連夜往北城趕,飛機上南梔一直漱漱的落淚,太過突然太讓人無法接受了…

舅舅的年紀,離‘死亡’還尚遠,讓人惋惜哀嘆。

陳靖安把南梔攏在懷裏任由她的悲泣,這種事勸不得,可是看着她哭的可憐兮兮還是跟着揪心痛惜。

怎麼這些不好的事總叫不諳世事的她來經歷…

堅持了近三十年唯物主義的陳靖安在這一刻竟然埋怨起上蒼來。

這對夫妻趕回殷家時殷卻興已經入棺,陳靖安隨着南梔磕了三個頭弔唁便上手操辦起了喪事,現在殷家大亂,陳靖安作為孫女婿於情於理都該擔起這份責任。

南梔與賓客打過招呼便到自己的家人身後站好,巨大的哀傷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

不同於外婆離世的釋然,每個人都顯得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前來悼念的賓客都要感慨一番逝者的大好年華,出口皆是遺憾。

是啊…太年輕了,五十齣頭的年紀,他還沒有享受天倫之樂,甚至還沒來得及享受一番退休后的安逸閑適。

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個人,目光所觸皆為牽挂,他走的時候該有多少遺憾,要有多閉不上眼…

橫死,遠比自然死亡要殘忍的多。

於死者,於親人,皆是如此。

殷卻興的過世讓人唏噓的不止他的年歲,還有整個殷家…

他的過世意味着殷家失去了最得力的頂樑柱,殷家在野人數不多,殷老爺子已是耄耋之年自是隱退多時,如此一來,殷家將面臨權勢斷層的局面。

明眼人皆知殷家大勢已去,如今前來弔唁追喪也多是念在昔日情分抱着看熱鬧的心思,再者,也是看在陳家的面子上…

殷老爺子一時受不了打擊已經病重入院,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是莫大的創傷。

晚間南梔隨父母一行去看望外公,老人插着呼吸機靜卧,一時間蒼老更多。殷雨薇心疼父親難忍淚水傾靠在丈夫懷裏,南梔上前安慰外公,多是徒勞之舉,分散下注意力也好。

老爺子精神尚可,拉緊南梔手掌,“孩子,殷家以後…要靠着你了…”

南梔何嘗不知外公的良苦用心,她的婚姻在此時已然成為了殷家的保護傘。

聲淚俱下的舅媽,久病不起的外公,所有壓力一瞬間落在了南梔身上,彷彿只有她才能帶着殷家脫離苦海。

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要叮囑她在陳家要更加懂事用心,今時已然不同往日,她得守住自己的位置。

這些話壓在南梔心頭喘不過氣,就好像…現在的她已經低人一等,往後在陳靖安面前要低聲下氣委曲求全才行…

他們把道德綁架當作行為準則,把道德壓迫看作理所當然。他們是夫妻,本該是平等互敬的關係,可是人言可畏,由最親近的家人之口向她闡述所有人認可的一種畸形關係。

南梔無從反駁,可她心裏比誰都清楚,這是不對的…

對她,對陳靖安,都是不公平的。

陳靖安日日夜夜都在為殷家瑣事操勞,作為妻子,她該做的是體貼照顧,而不是所謂的巴結奉承。南梔努力調整心態,只當他們是用詞不當。

喪事已過,殷家還有諸多瑣事有待處理,陳靖安跟部隊申請了年假,借這個時間來處理家事。

對殷家,陳靖安可謂是盡心儘力。

南梔心裏過意不去,對着他總是溫溫柔柔,再也不似在沈城那般活潑俏皮。

陳靖安後知後覺察覺到南梔的情緒,特地抽了時間和她‘深入交談’,正事就得這麼談她才能印象深刻。

他捻着南梔長發繞在指尖,“你最近怎麼乖了?”

南梔低頭不語任他捏玩,陳靖安輕嘆,“我家老婆不理人了…”

他故作委屈,“我是做錯事兒了么?那我先道個歉吧。”

南梔窩在他懷裏輕輕搖頭,低聲呢喃,“沒有…”

“那讓我猜猜小南梔是怎麼了?”他輕聲笑着,實則是在哄逗,“是不是晚飯沒吃飽?還是沒睡到懶覺?”

南梔被他逗的笑出聲,輕嗔他,“陳靖安你好煩啊…”

“嗯,”他態度誠懇,“可能是有那麼一點兒。”

他輕輕拉住南梔的手掌摩挲,“總能惹你不高興還發現不了,真是討人煩。”

南梔替他感到委屈,一直搖頭,“沒有,你沒有惹我不高興。”

“嗯。”

他伸長手臂把她抱的更緊,低沉嘶啞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別胡思亂想,也別去理會別人那些閑言碎語,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我們的感情特別好,也不知道…我有多寶貝自個兒媳婦兒,他們就會兩個嘴唇瓣子一開一合瞎幾把摻和咱們的家事。”

陳靖安很少說髒話,南梔直接被他最後幾句振振有詞的語氣給逗笑了。

聽見她軟軟的笑聲陳靖安整顆心都軟下來,托起她的小下巴叫她直視自己,“記住了么?”

南梔發懵,記住什麼?

隨後如夢初醒一般小雞啄米式點頭,“記住了。”

她奶聲奶氣的學他說髒話,“不要聽那些人瞎…說話…”

她這功力還是比不過他,實在說不出口。

陳靖安悶聲發笑,低頭吞下她的委屈與釋懷,這是他放在手心裏的寶貝,哪能叫別人三言兩語給欺負了去…

自打舅舅去世,殷家那些旁支別類便開始了一系列碰瓷陳家的行動。別說是南梔,就連殷家都覺得過意不去,好在陳家這邊大度,不計較這些,不然南梔的日子更要艱難萬分。

別的事陳靖安自然不會插手幫忙,但是正兒八經的殷家事他必然也不會坐視不管。

當務之急是殷卻興兒子殷聞與恢復公職的要事,這位大舅哥前一陣子被人算計停了職都是殷卻興從中周旋,現在殷卻興過世,他便是在無人理會死活的狀態。

其實殷聞與停職這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他剛畢業不到任職兩年,到底能犯出多大的事兒。不過就是有人伺機搞動殷家的手段,保不齊殷卻興的車禍都是另有隱情…

不過這事就此作罷,現在殷家元氣大傷不宜再多添興亂,只能等一切塵埃落定過去這陣子風頭再行另做打算。

殷聞與這事到底還是得陳靖安出面,他近些日子總是夜裏回家,大醉酩酊,極少有清醒的時候…

南梔心裏清楚陳靖安為殷家的付出,只能儘力對他更加貼心一些。

陳靖安已經連續宿醉多日,有幾個晚上徹夜不歸,南梔心疼他喝大酒,跟林姨學着煮醒酒湯。

她不明白為什麼男人總喜歡用喝酒來應酬,就不能有個和善的解決方式么…

因為陳靖安為殷家日夜忙碌的緣故,南梔在陳家總覺得過意不去,甚至還產生了自卑心理…

葉晚棠看在心裏,總會笑着告訴她放寬心,夫妻就是要互相幫襯,陳靖安做這些是理所應當。

南梔慶幸自己有這麼個明事理的好婆婆,其實陳家一家對她都很照顧,並沒有因為殷家出事連累陳靖安而對她有所微詞。

到底是大家的風度,這個時候要是落井下石牽扯南梔也會落人話柄。

不過…還是有人會偶爾在她耳邊念叨幾句,林姨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她也是出於對陳靖安的關心,說話時語氣稍微沖一些,情有可原的事,南梔不會為這個怪罪林姨。

陳靖安每每夜醉而歸南梔都會煮上一碗醒酒湯喂下,坐在他身邊揉摁額頭讓他舒服一點。

說句沒良心的話,和表哥復職比起來南梔更擔心陳靖安的身體,她煮湯摁頭全是出於最本能的保護行為,她打心底里心疼他。

陳靖安哪裏捨得讓她一直坐在邊上守着自己,緩一會兒馬上把人拉進懷裏摟緊,醉醺醺的告訴她別多心,這都是他該做的。

這些日子陳靖安說的最多的就是這話了…

他真是…盡一切可能給足南梔安全感。

陳靖安早起告訴南梔,最後一天,殷聞與馬上就能復職。

說完跟她討了個吻,又急匆匆地出門了…

他沒誆騙南梔,今兒再陪一頓就能把遠郊那個項目給殷聞與拿下來。

這個項目是塊硬骨頭,政圈多少人都動不下來,陳靖安就是看重這一點,只有破釜沉舟才能翻身立命。

陳靖安這些日子就是忙着這個事兒,跟着跑東跑西,陪着各開發商政客客喝酒應酬,為的就是給殷聞與撐面子。

他們哪是愛喝酒,他們是愛看這殷陳兩家的公子哥在桌上陪酒…

今天是確定簽合同的一天,陳靖安在這兒,誰也不會抹面子。

陳家老爺子雖然沒出手,但是這寶貝的小兒子在就已經說明問題了。殷家就是再落魄,也有陳家撐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道理人盡皆知。

對陳靖安,殷聞與萬分感謝。

自打這人回來,一天不落的替他奔波,何等恩情,他殷聞與永世不忘。

事情辦成,陳靖安也被灌了不少酒,走路腳底漂浮悠悠的打晃,突然一股誘惑的香水味鑽進鼻腔,這味道很高級,不是劣質的那種。

陳靖安強抬眼皮扭頭探過去,是一個大佬的閨女兒,正在身側虛扶着自己。

這女的對陳靖安有意思,席間喝了點酒不知道拋了多少媚眼過來…

撩撥他一個已婚人士,這女的純是有點毛病。

陳靖安晃了下頭,藉機避開她的靠近,他現在意識不清,可別叫人做了文章。

女人窮追不捨,小步快挪,在他邊上若有似無的暗示。

許是陳靖安步子加快,女人鞋跟過高,臨上車前崴了下腳,正傾在他身上,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陳靖安搭着一隻手臂把人扶正,溫笑柔和,“小心。”

醉意充盈的眸中藏着警惕的光,女人被看的一陣寒顫。眾多大佬在場,陳靖安不好駁去面子,依舊紳士的抬着手臂叫女人搭着借力上車。

他那張冷冽的臉上始終掛着微笑,宛如一把溫柔的刀,開口澆滅女人所有的幻想。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與諸位同行了,聞與照顧好大家。”

陳靖安比殷聞與年長几歲,與南梔成婚後便沒改口,只按着從前的叫法,兄長名號相稱。

若是真要按輩分來,陳靖安該叫殷聞與一聲表哥,打小一塊帶着玩的弟弟,實在是喊不出口。

殷聞與點了下頭,知道他的意思,出口應聲,“放心吧,你也自己注意,忙完早點回家,這些日子忙的小南梔都要和你鬧脾氣了吧?”

語言的藝術,殷聞與這話一語雙關,既是再次提點大家自己與陳家的關係,也替陳靖安拒絕那女人的‘好意’。

聽聞這話陳靖安垂頭悶笑,“是啊,女人都這樣,總得鬧鬧。”

埋怨的話術卻是甜蜜的負擔,讓人聽起來他很是受用。

那個女人整張臉垮下,不悅刻在眸子裏。

她真是算錯了,陳靖安不是她平時撩撥的那種,他有底線。她以為他們的聯姻不過是表面功夫,卻不料已是用情至深?

陳靖安和各大領導一一作別,畢恭畢敬的關上了車門,隨後雙手置於身前,畢恭畢敬的目送車子離開。

從後面看,軍人寬廣的背部挺得筆直,一身正氣。

“南梔老公?”

陳靖安側頭看向與他打招呼的女人,眼熟,聽她這麼說么說該是南梔的朋友

他禮貌的頷首微笑,紳士的伸出手臂,“你好,我是南梔老公。”

這話倒是聽的清楚,他樂意被人冠上她的名號。

杜婷視線掃過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暴殄天物啊…

她輕輕把手搭上,“你好呀,我是南梔的師姐,去年過年在酒桌上見過。”

陳靖安收回手掌,腦子裏閃過那晚,他和南梔鬧脾氣,攪了她和老師的聚餐。

“嗯,杜小姐這是?”

“我啊,這不是工作嘛,和領導應酬。”說完杜婷聳聳肩一臉無奈,“你呢?也在這應酬?”

陳靖安苦笑一聲,“算是吧。”

“聽南梔說你們不是搬去沈城住了么?怎麼在這?”

杜婷不由得追問,她這人神經大條又自來熟,總好多說幾句。

陳靖安話語敷衍,“這邊有些工作回來處理。”

“啊,”杜婷恍然大悟,“那南梔也回來了吧?改天找她玩玩去。”

陳靖安想到南梔整日鬱鬱寡歡的模樣,應聲回答,“回來了,你隨時都能約她。”

叫她出去和朋友走走總比悶在家裏強。

杜婷喜笑顏開,“太好了!我休息就叫她出來玩。”

“嗯。”

陳靖安笑着點了下頭,剛要開口告別就聽有人叫他。

“靖安。”

這一個兩個的女人,扎堆趕在今天來找他?

他眸色黯然,杜婷眼看着男人皺起了眉頭。

迎面走來的明艷女子,恰是當時在瀋陽陸總做翻譯時認識的小周護士,一晃也有一年時間未見。

杜婷不喜歡這個女孩子,性格不討喜,太聰明太市儈。

周念禾走到倆人身邊站定,看向杜婷,“杜翻譯,還記得我不?”

她倒是擺出一副熟絡的模樣來。

杜婷皮笑肉不笑,扯起一邊嘴角,“記得啊,怎麼不記得。”

周念禾笑得溫婉,隨後轉向陳靖安,叫的也親密,“靖安,我過來看弟弟,真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

她垂眸嬌羞,扭捏得不像樣子,“要不是你幫我,弟弟可能就被趕回家了。”

杜婷:what?

這副綠茶樣兒從哪學的?

還有…什麼幫忙?

他倆怎麼認識?

靖安?

一大圈問號從杜婷腦子裏蹦出來,她不由得把視線挪到陳靖安臉上。

男人面目冷淡,就在杜婷以為周念禾這個綠茶倒貼的時候陳靖安輕“嗯”了一聲,“叫他以後安分點。”

再有下次,陳靖安不會再管。

杜婷暗吸一口氣,這倆人是什麼情況?

南梔知不知道?那小丫頭不會讓人給綠了吧?難道周念禾心心念念的前男友是陳靖安?這倆人死灰復燃?

杜婷越想腦洞越大,這前女友前男友什麼的,最致命…

幫忙?弟弟?

陳靖安酒勁兒上頭虛晃一步,周念禾伸手扶住,陳靖安倒是蹙着眉避開,可是現在是當著杜婷的面啊…

他一臉寡淡保持距離說不準只是在裝裝樣子?

保不齊倆人私底下進展到哪一步啊!

杜婷發揮想像力,甚至都要腦補出倆人滾床單的畫面來。

周念禾嬌聲輕嗔,“怎麼喝了這麼多?”

陳靖安抬手捏了下眉心,“我先回去了。”

這話說的不咸不淡,隨後對着杜婷禮貌頷首,“杜小姐慢走。”

杜婷看着陳靖安一時發愣,“好,好,你也慢走,注意安全。”

陳靖安轉身,周念禾跟過去,“我送你。”

他聲音嘶啞,“不用。”

酒後最是傷喉。

陳靖安快步往前走,周念禾小跑着跟在後頭,杜婷腦海里閃過無數可能。

鬼使神差地,杜婷也跟過去,沒幾步路的功夫,陳靖安上了輛大吉普,周念禾被留在原地。

杜婷暗自竊喜,上前嘲諷,“哎呦,周小姐這是…沒趕上車?”

路見不平一聲吼,是杜婷的長項。

周念禾冷哼一聲,絲毫不避諱,“有看熱鬧的功夫還不如關心關心你的好姐妹,叫她小心點兒。”

她勾起挑釁的嘴角,“沒了背景,在陳家,在靖安眼裏,她什麼不是。”

“我靠…”

杜婷氣的咬牙切齒,“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不要臉的呢。”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杜婷現在倒是肯定了,拋開陳靖安不談,這周念禾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周念禾絲毫不在意杜婷的辱罵,抬手臂叫出租車,對着杜婷得意洋洋,揚起下巴,“等着瞧吧,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這話說的,好像她勢在必得。

杜婷想伸手扇她,媽的!

周念禾已經坐上了出租車,她緊緊攥着拳頭,勾起一側嘴角哼笑。以她對杜婷的了解,這些話不久就會傳到心思細膩的孫南梔耳朵里,到時候還真是誰輸誰贏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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