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六十八：病源
在宮殿中，我和小希見到了女王陛下。
她倚坐在王座上，長裙的尾擺垂落地毯，手中翻閱着旁邊桌上累疊的議事章程，跟前幾名內侍正在彎腰稟報着什麼。我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小希也規矩的安靜跟在一旁，因為他是知道在宮殿裏見女王陛下和在家裏見時是不同的。
可讓我沒料到的是，我們還沒走到大廳中央，一道高大的影子從旁邊橫插進來，擋在了我們面前……是凱爾。
他居高臨下盯着我們，我甚至都能從他發黑的臉龐上看見跳動的青筋，以及感受到他鼻孔呼出的火氣……彷彿就要這樣活活瞪死我們……
我後背冒出冷汗，心虛不敢抬頭。關鍵時刻還是小希記住了我在路上對他的囑託，救了我。他小臉激動的仰起腦袋，小聲的說：“凱爾舅舅，我好想你呢。”然後上去抱住了凱爾的大腿，旋即像有一盆冰涼的清水澆滅了凱爾背後的火苗。
凱爾嚴肅的表情微微鬆動了一下，儘管生氣的眼神依舊不讓，但他的手掌還是下意識拍了拍小希，我便知道自己成功在他開口之前避過了一劫。
而那邊不知巧合還是有意，女王陛下正好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屏退了下人。我竊喜着瞄了凱爾一眼，然後搶先走上前去。
行完禮后，我像突然想起般，對凱爾擠擠眼睛：“哎呀，哥哥！小希這些天在外面玩野了，也沒怎麼認真洗澡。你帶他去好好洗洗，再吃點好的，怎麼樣？”
凱爾聞言，氣不打一處：“知道如此，你還私自帶他……”
“凱爾舅舅，小希的肚子好像真的有點餓呢……”沒等凱爾罵完，小希就立馬捂着小肚子，可憐兮兮的睜着大眼睛，巴巴望着凱爾，叫喚道。
我暗地裏給我的乖兒子豎了個大拇指。
女王陛下瞧着，也微抿了下嘴，輕聲說：“凱爾，你就先帶小希去吧，事情就由我跟莉雅說吧。”
凱爾猶豫了下，然後點點頭，繼續不滿的瞪我兩眼，抱着小希離開。
目送他的背影出門，我頓時鬆了口氣。
“這麼怕你哥哥的嘮叨，當初還那麼做？”女王陛下在身後笑我。
我理直氣壯：“凱爾再可怕，那也不能阻擋我對自由的嚮往！”
“沒人限制你的自由。”女王陛下端起手邊的茶杯，“只是，這種不事先報備就擅自離開永恆之樹的舉動，可不要再有下次了。萬一我們沒看到你的留言怎麼辦？再萬一出去遇上困難了又怎麼辦？”
“知道了，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面對女王陛下這溫柔的批評，我不會再說任何解釋，乖乖的立正站好認錯。
她看了我一會兒，只能無奈的嘆口氣。然後探頭往我身後，問：“原夜說你這次不是邀請了一名人類一併回來的么，他人呢？”
“這個啊……”
我沒想到原夜居然在返程的路上就已經將消息傳回來了，有點心虛的別開目光說，“我讓原夜先帶他去安頓了呀……”
雖然沒去看，但我還是能感受到女王陛下留在我身上的眼神變化，她似乎笑了兩聲：“擅自帶人類回永恆之樹可不好哦，即便是你也不該。”
“他幫過我和小希啊！”我抓抓腦袋，努力給出合理解釋，“而且他……”
“算了，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她打斷了我，“回頭你記得告訴他規矩便好，別像當年那個人類小夥子一樣鬧出那麼多的慌亂……”
我一下子轉回頭，望向女王陛下帶笑的臉，張張嘴巴，想要再向她解釋一下，說一些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起是好。
她沒注意到我的反應，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放鬆的狀態似乎也同時消失了。走到我跟前：“接下來，該和你說點正事了。”
我呆了一下，猜測問道：“是永恆之樹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唔……也不算太大的困難吧，只是一個需要你幫助解決的難題。”女王陛下思忖了一下道，“跟我來吧。”
我略帶疑惑的跟着她，繞過前廳，走到大殿的后側。樓梯旁邊是通往側殿的走廊，長長的甬道兩邊高牆上的燭火燃亮着，將地板照得通明。女王陛下在一個房間前停了下來，房間的單開門是統一的圓拱形，帶着金屬的光澤和厚重，上面還有一些突起的尖刺做形狀裝飾。從中我只能看出莊嚴，卻體會不到多少美感。
也不知當初宮殿的設計師是怎麼想的……
就在女王陛下伸手推門的同時，房門從裏面打了開來。一名端着盤子的侍女剛好走出來，見到我們，趕忙側身讓路行禮，然後快步沿着走廊去了後面。
進到房間，我便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沁鼻香氣，目光隨即鎖定到了房中央桌子上冒着繚繞煙霧的熏香小盒。就算不太了解熏香的品類，我也能知道這是很珍貴的一種，帶着良好藥效，是連我也不是想用就能隨便用上的。
在里側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姑娘，我站的遠遠的，也能從她暗沉的臉色看出，她是一名病人。
她閉闔着眼眸，鼻息輕弱的睡着，但床四周的帷幔卻都掀起，燭光能清楚映見她的面龐。不像是要許她獨自安靜的休息，而是想讓人可以時刻的觀察到她。
房間裏不止我們三位，還有些熟面孔。而反倒是這位躺着安眠的，作為房間主角的姑娘，我竟覺得有些陌生。在女王陛下身邊小聲的問：“她是誰啊？”
“財政大臣的女兒。”女王陛下說。
我想了想：“財政大臣？風凡公爵？我怎麼不知道風林有個妹妹啊……”
“不是。”女王陛下看了我一眼，解釋道，“我的財政大臣又不只一位。”
“哦……”
女王陛下接着回歸正題，緩緩的說：“大約在不到一個月前，永恆之樹的醫藥館就接治了幾位身體不適的病人，之後又陸續出現了相同狀況的精靈。最開始都是腹痛、腹瀉，無法進食導致身體虛弱，之後有些情況較差的還會出現嗜睡和整日昏沉乏力等情況。醫藥館的醫生們都以常規的手法對他們進行診斷，但漸漸的，生病的精靈越來越多，康復的卻沒幾個，他們便上報求助了。而還不等我們廷議給出實際有效的應對舉措，生病的精靈數量再次增多，已經有上百名了，其中也包括了皇室成員……讓大家不得不以更認真的態度來應對。”
我聽着，點了點頭，望着女王陛下的臉，卻看不出她平靜表情里是焦慮還是不安。我朝着床邊走去，同時問：“這種事情精靈王國以前也出現過吧？”
因為，我們精靈是很少生病的。就像我自己，從小到大，除了受傷，感冒發燒或者其他身體不舒服的病幾乎是沒有過的。王國內一旦出現好些精靈同時生病，那都將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了。
“是的。”女王陛下應道。
我來到床邊，近距離探看床上躺着的這位病人，她黯淡的臉色明明在燭光下，卻猶如陰影，本就偏瘦的雙頰此時更是有些因為虛弱而微微內陷。
我又彎腰撐開她的眼皮瞧了瞧，即便是這樣的動作也沒有弄醒她，而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直起身，嘖嘖兩聲。
“這不是生病了……她這是吃錯東西中毒了呀！”
女王陛下站在我身後邊沒有說話，卻是有另一道身影在我沒太注意下來到了近旁，聲音蒼老的說：“這些我們已經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是正在摸着他花白鬍須的水長老。
他一副情況瞭然於胸的模樣，對此，我只能在心裏吐吐舌頭。既然是他給看過了，那病因有數也是自然的了。
“那為什麼沒徹底洗乾淨她體內這股子髒東西，把她治好呢？”
雖然心裏是很清楚水長老的能耐的，但這可不代表我會承認他的長鬍子就是他顯擺的資本……一臉好奇的看他，明知故問。
他沒有回應我，而是向女王陛下微微彎了下老腰，嗓音低沉：“她的情況比昨日好些了。若繼續以我們的方法醫治，約需一個月時間可徹底康復完全。”
女王陛下輕頷首，朝他道了聲：“辛苦了。”
然後看向我，眼神就有些變得無奈了，低嗔：“行了，別說風涼話了。你也趕緊試一下，看看需要多久能治好。”
我狡黠一笑，瞥了水長老一眼，說：“馬上就行。”
隨即，我以指為筆，生命寶玉的碧光躍於指尖，光芒登時勝過了房間內的燭光。自生病姑娘的眉宇開始，晃動手臂，引翠綠光帶向下，直到她的小腹位置，然後提指一收。塵灰色的渾濁一縷被我引出，在掌心泯滅。
做完這一切，根本沒用我一分鐘。床上躺着的姑娘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還有些透出紅潤，竟施施然睜開眼醒了過來。
我又悄悄用勝利者的眼光瞄了水長老一眼，他看着這一幕，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丟丟的動作。不管是不是，我在心裏，他這是嫉妒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向女王陛下說：“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在女王陛下回應后，水長老以失敗者的姿態逃離了現場……
“你就這麼想和長老們作對，比個高低？？”
女王陛下敲着我的腦門輕斥，將我敲醒了。
我回過神，摸摸自己的臉，問：“我有笑得那麼明顯嗎？”
“沒那麼明顯，但全寫在眼睛裏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女王陛下卻又問我：“你剛才用了多少工夫？”看我的眼神重歸認真。
“不多吧……”我回答，“其實我應該還能更快一些治好她的。雖說她體內的是有些難纏的黑暗氣息，但是量少，生命寶玉可以很輕鬆清除乾淨。”
“對了！”我說著突然反應過來，疑惑的看向女王陛下，“她到底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啊？這股氣息可不常見，要是不及時治療，一般的精靈遭不住……”
女王陛下思索着沉聲道：“這個我們也還在查，已經讓永恆之樹的精靈們注意所有的飲食食物了。現在，你的任務是明天前往醫館，為每一名患病中毒的精靈進行治療，共有上百例，千萬抓緊！”
“啊？”我一臉驚訝的對上她的眼睛，詫異道，“一百多位都要我治？那不把我給累死啊！”
“也沒讓你一天內全部完成，量力而為便是。”女王陛下淡淡的說，“你要是不想治，我也可以讓你哥哥去溝通，請長老們來幫幫忙……”
“別，我治！全交給我來！尋找病源的事也交給我！”我立馬拍板。
女王陛下聞言，點了點頭，微笑欣慰道：“你有這樣的積極性最好不過了，相信你哥哥也會因此不再跟你計較之前的事情了。”
“……”
第二天。
當我一大早出門，就看見流雲站在遠處，仰着脖子打量着我家院子前面的一棵大樹，以及樹上的小鳥。他的手裏有兩袋冒香氣的東西，我知道這是附近街上的一種小吃，他用手指夾着一袋，掌心托着另一袋，愜意的朝自己嘴裏喂着。
“早上好啊！”他看見我，熱情的向我揮手打招呼。
“你這麼早在我家門口乾什麼呢？”我問他。
“找你們玩兒呀！瞧，我還給小希帶了零食呢……哎？他還沒起床嗎？”
我不知道流云為什麼會有這麼高漲的情緒，反正我這一大早醒來是激動不起來的。懶意十足的朝他擺擺手：“沒呢。你先自己到處玩玩，遲些再來吧……”
“你去哪兒？”他急忙跟上我，探頭問道。
“有工作。”
“什麼活兒呀？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懶得開口拒絕他，也清楚這麼做又將會是一件費口舌的事情，所幸任由他跟着了。雖然一路上，流雲開始一刻不停的向外噴口水，說他從昨晚開始到今天早上見識了永恆之樹多少的奇妙之處。我也才知道，原來他一宿沒睡，光顧着興奮了……好在我要省着力氣去辦正事，沒工夫搭理他，根本沒有開口回他一句話，全當他的聒噪是叫早的雞鳴了。
來到永恆之樹的醫館，已有工作人員在等着我，幾位應該是院長身份的親自為我帶路引見。
醫館內部確實比平時要熱鬧忙碌上許多，人頭擁擠，醫護人員們在一刻不停的忙來忙去。我在特殊病區還看見了溫文小姐，她現在貌似是一個小組的組長，領着幾名護士正迅速朝一個病房趕去，我遠遠和她打了下招呼，沒有妨礙她工作。
到了地方，見到了需要幫助的病人，我的精神也提振了許多，立馬便開始了。
而流雲作為閑雜人等，沒讓跟進來。於是他便去了外邊的小花院子裏歇着，坐着賞花曬太陽。好巧不巧，我所在的房間正好能透過窗戶看見外邊悠閑的他。
他這逛逛那瞧瞧，還強行和幾名路過的水精靈小護士搭話。人家最初根本沒興趣理他，卻不知道他講了些什麼，最後竟將小護士們聊得咯咯發笑。
我在裏面忙的焦頭爛額，他卻在外邊陽光明媚、談笑風生。
還偏偏就在窗外那片視野範圍內，也不走遠點，我想不去關注也不行……
好在每治好一名精靈，他們真摯的感謝都會帶給我欣慰和動力。一口氣，我一直忙到了午後，才終於得以休息。走出醫館，離開了醫生和病人們的視線，我的身體頓時就聳拉了下來，感覺腰酸背痛，比在訓練場流一上午汗還累。
流雲也還是跟了上來，湊到我身邊，問我：“接下來要去吃飯了吧？之後要幹嘛呢？你吃完飯還要回來繼續工作嗎？”
“饒了我吧，我得歇歇了。這真不是一天能全部完成的啊……”我嘆口氣，有氣無力的嘟囔道，“下午剩下的時間我要留給自己了，打算帶上小希去見見巴師傅和鐵師傅，還得讓鐵師傅幫我修修手環呢……”
我說著，頓了頓，轉頭看向流雲，問他：“你要一起去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