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離不了啊
()天空黑沉沉的，飄起了細雨，風嗚咽着，草木瑟瑟，憑添了一股悲涼之意。一隻蛤蟆在池塘邊跳來跳去，一條蚯蚓在一棵榛樹下的泥里打滾，蛤蟆會跳到哪裏去？蚯蚓是要鑽進土裏嗎？李沁沁蹲在池塘邊，像個傻瓜一般。她的眼睛一會兒盯着蛤蟆，一會兒又盯着蚯蚓，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能想，腦袋裏卻始終是她父親躺在棺材裏的模樣，棺材是找人依照她父親的身材現做的，棺材鋪的夥計向他們述說著自己的“辛苦”，一個勁兒地抱怨材料的漲價，因此順理成章地加了價，蘭西和李沁沁都沒吭聲，為此，棺材鋪的夥計沖老闆眨眼並得意地笑了。棺材裏，李沁沁父親着一身白衣裳，身材愈顯高大，手平放着，手指僵硬，那雙既慈祥又威嚴的眼睛始終微睜着，李沁沁媽媽用手抹了好幾次都無法使它閉上，“老頭啊，你走得不心安啊！”李沁沁媽媽趴在棺材旁大放悲聲，李沁沁跪在邊上嗓子已經哭啞了，發不出聲，只是流不盡的眼淚，蘭西也不停地抹淚，造成今天的結果，是他不想的，他只想給老人一個交代，期望得到老人的理解，畢竟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實際上，年輕人總是這樣想當然的將複雜的東西簡單化，將簡單的東西複雜化，認為自己的想法如此，老人也應該有如此想法，卻不知生活中有一個詞語叫：自以為是。蘭西自以為是地認為這樣做是盡到了本份，卻並沒考慮周全，不能不說造成這樣的結果他沒有責任。其實，他已經懊悔死了，心裏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全身發冷，跪在李沁沁媽媽面前，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痛苦像蛇一樣緊緊地纏住他，讓他無法動彈，李沁沁已經哭暈過去好幾次了，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她的身上原本已經背負着沉重的枷鎖邁不動腳步，父親的死是真的將她徹底擊跨了，她沒法活下去了，她一門心思想着死，甚至想好了方法。俗話說，知女莫如母，李沁沁求死的想法她母親早已看出來了，所以，老人始終壓抑着自己的悲傷，在她家老頭即將火化的前一天晚上，當李沁沁和蘭西跪在她面前時，她聲音低沉，語氣緩緩地問二人：“還離嗎？”，蘭西低着頭沒吭聲，李沁沁神色凄然，母親說什麼，她不知道。她想起了小時候父親背着自己在鐵路上唱他那些革命歌曲的情景，那時的天空總是那麼藍，風總是那麼暖，父親的歌聲是那麼具有穿透力，父親唱一會兒，累了就坐在路邊休息一會兒，然後從褲包里摸出一顆糖塞到她的嘴裏，一直甜到了心裏。父親還不忘給她講一些革命道理和革命故事，最後總會做六字總結箴言：做人腰桿要直。她的思想正漂浮着，“我問你們，你們還離嗎？”李沁沁母親擦了一把臉抬高嗓門又問，蘭西看了一眼李沁沁，轉頭沖李沁沁媽媽悲聲道：“媽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讓您操心了，爸爸已經走了，這是我害的，我們都太自私了，對不起，媽媽，您說什麼我們都聽您的。”李沁沁還是不吭聲，她的眼睛紅腫，腦海里還是父親的身影，耳旁還是父親的歌聲，蘭西用手搖了一下她，她還是獃獃地，傻笑着。“沁沁，沁沁，媽問我們話呢！”蘭西大聲在她耳邊說。李沁沁心裏一驚，方緩過神來，“離吧，離了好。”她嘴裏喃喃道。啪的一聲，李沁沁媽媽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你，你還是要離？好，好，好，離吧，反正我早遲要跟你爸爸去的。”，頓了一會兒，又道：“我告訴你，沁沁，你如果要離，那明天你們抬去火化的就不只你爸爸一個人。沁沁啦，你們這些孩子太自私了，你爸爸已經走了，難道你還想不明白，媽媽這都是為你好啊，嗚嗚嗚。”李沁沁媽媽捂住嘴哀哀地哭泣着。見母親這樣，李沁沁珠淚滾滾，顫聲道：“媽媽，媽媽，我，我，我聽你的。”“好，你們今天在你爸爸面前發誓，永遠不離婚，好好過日子。如果有一天你們做不到了，那時就是我離開這個世界去見你們爸爸的時候了。媽媽不是逼你們，請你們體會做母親的心。還有，沁沁，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如果你要死，媽媽也不會獨活，也活該老李家斷子絕孫。”李沁沁媽媽抽泣着說。蘭西和李沁沁都點了頭，發了誓。蘭西是抱着無法言述的痛苦與愧疚，而李沁沁的心呢？卻一下跌到了冰點，想死也死不成，想活又活得難受，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而於蘭西父母而言，對於不離婚的決定他們儘管心裏存有想法，但面對李沁沁爸爸的突然離世，他們內心充滿了愧疚與不安，因此也沒有再說什麼！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於是，李沁沁和蘭西陪着李沁沁母親抱着她爸爸的骨灰盒回了老家C城，安葬好了李沁沁爸爸后，李沁沁媽媽執意要陪在她家老頭身邊，始終不願意跟隨他們倆回A城，其實，李沁沁知道，這是她媽媽心疼她，怕給她添麻煩。在回A城的路上，坐在大巴車裏，她和蘭西都處在悲痛中，不願開口說話，人就是這樣，非得等到永遠失去之後才會心生悔意，痛惜那些值得珍視的日子，李沁沁想着她的父親與母親，憶起那些歲月，那些場景，淚水怎麼也止不住，蘭西也控制不住想掉淚，他懊惱自己的自以為是，如果可以，他情願死的是自己，到底是誰的錯啊？到底哪裏出錯了啊？他問自己。倆人正傷心着，正在這時，大巴車突然像個瘸子，一瘸一瘸地，左右搖晃，車裏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蕩來蕩去，盪離了座位，人們亂成了一團，尖聲驚叫着，有的人甚至被拋了起來。李沁沁想抓住扶手，卻怎麼也抓不住，左右晃蕩失去了重心，一下被鄰座的一名男子撞到了車廂地板上，她掙扎着正想坐起來，另一女的卻突然跌坐在了她腿上，這女人很胖，李沁沁感覺自己的腿快斷了，旁邊一男的大概是那女的丈夫剛想拉她起來，卻站立不穩，倒在了那女的身上，李沁沁和那女的同時哎喲一聲，她感覺自己快窒息了，她閉上了眼睛，死就死吧！幾秒鐘的功夫，她突然感覺身上輕了，睜開眼，卻看到了蘭西，那男的和他老婆已被他拉開，他一隻手抓着扶手，另一隻手正伸向了她，她沖他感激的笑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掙扎着站起了身，汽車還是像醉漢一樣晃蕩，她跌到了他的懷裏，“抱緊我。”他大聲說著，兩隻手抓住左右兩邊的扶手。她第一次這麼聽話的抱緊了他，臉靠在他的肩上，眼淚滴在了他的頸項里，他顫慄了一下，“怎麼回事？司機。”有人在大聲問，“有個車輪掉了。”嚇得臉色蒼白的司機說，“那你快停下來啊！”人們沖他喊，“我，我，我，停不下來，剎車好象好象壞了。我第一天開車。”司機已經語無倫次了。天，這可怎麼辦？車裏有人大哭了起來，“司機，你快找個地方讓車停下來。”有人在大喊，“我，我，我在找。”“你快把門打開我們跳下去。”有人在說。“不行，車速太快，跳下去也是死。”有人說。李沁沁閉上了眼睛，蘭西側過頭吻了一下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沁沁，如果我們能活着，好好的過日子行嗎？“恩。”李沁沁點了點頭，淚落如雨。“沁沁，你怕嗎？”“有你在，我不怕。”那一刻，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或許是老天的垂憐，在即將沖入河裏那一刻，車被一個草垛擋住，也或許是司機突然清醒踩了剎車，總之，車雖然側翻了，但幸而都保住了命，只有少部分人受了傷。“真神奇，這樣竟然也能活命。”有人感嘆。值得慶幸地是李沁沁和蘭西也都只受了輕傷，在經歷死亡瞬間的那一刻，他們的心又靠攏了，實際上，他們的心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彼此，只是他們一直被痛苦與恨麻痹着，沒有覺察到而已。
就在他們興高采烈地手拉着手往家走時，李沁沁卻突然接到了種叢的電話，她說，JACK醒了，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