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江湖人走江湖路(7)
張彪還在大笑,葉雲生已伸出兩指夾住劍刃,飛快地將刺穿他胸口的長劍拔了出來,並點住周邊大穴,再渡入內力裹住裏面的傷處,一邊從懷裏掏出止血散,灑在傷口上。
旁邊的大谷面如金紙,已是打起了擺子。他與張彪相比,吃虧在傷口面積過大,流血過多,但只要止住血,恢復方面會快上許多。他師父岩武也拿出聽鳥觀秘制的止血散,一邊按拿穴道一邊灑在傷處。
由於施救的兩人都是高手,所用之葯亦珍貴無比,片刻之後,均已止住血,控制住了傷勢。
在整個施救過程中,葉雲生和岩武面色平靜,不急不躁,待得兩名重傷之人昏睡過去,這才各自讓人過來照看。
方才大谷的兩個師弟儘管擔心,但是卻安坐在位上,這時看到師父招手,才一齊衝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大谷抬到篝火邊,又細心地將一塊毛墊蓋在他的身上。
另一旁關若男、李耀華、王嬌嬌趕過來,王嬌嬌捏着一隻油紙包,打開看去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黑色餅塊,也不知用什麼做的。
“這是家裏給我留下的保命續生膏,用沸水煮散即可服用,我去給他衝來喝。”
“不可以!”關若男與李耀華一起喊道。
“怎麼不可以?”王嬌嬌只覺無端端被兩人吼了,本也是一片好心,怎能不委屈?
李雲生溫聲說道:“好了,你們將張彪兄弟抬到篝火邊,那邊稍稍暖和一些。”
他無奈地摸了摸王嬌嬌的頭頂,小姑娘的頭髮柔順光滑,只是耷拉着腦袋,讓人瞧來十分可憐。
“這葯活血沖脈,激蕩內息,他傷勢極重,若要服下,一個不好,就會氣血翻湧,衝散止血藥,經脈鼓脹再控制不住傷口。運氣好一些,氣血沖關,傷口保住,恢復是快了,但裏面傷勢經過這一激,往後留下了病根,修為再要提高,則是難如登天。”
王嬌嬌聽他解釋之後,頓知自己魯莽,家裏的這副葯說來即便傷勢再重,也有活命的一線希望,可葯不對症,用在張彪身上反倒壞了事。她把葯收好,看了看已將張彪抬到篝火邊的關若男和李耀華,與她最是針對的關若男正向聽鳥觀的道士借要毛墊——她垂頭喪氣地走回到蕭雨亭身邊。
“早知道就向你學了,誰也不理會,由得他們!”
這話也不知她是在埋汰着自己還是蕭雨亭。
蕭雨亭卻是連看也不看她一眼。
平日裏大大咧咧,率性豪爽的關若男,方才頗有些溫柔細膩地將毛墊裹住張彪身子,起身就走回去提了一把比斬馬刀更長更大的月白大關刀走到場中。
地上經過一番比試變得泥濘不堪的雪水,染了不少的紅。
她就提着月白大關刀,衝著那名猶帶稚氣,看着靦腆的少年道士招呼着,“來來來!”
黃粱有些被她豪爽的舉止給驚到了,下意識看了眼師父。
岩武也看着他,目光里有一份認可,輕輕地叮囑了一句:“輸輸贏贏,都是平常;比試武藝,點到即止。”
葉雲生拿起了茶杯,老道士提起了長柄木斗……
黃粱對着師祖與葉雲生行了一禮,拿上佩劍,走到場中與關若男面對面站定。
這一“定”,就看三個師兄弟里最年輕的道士,氣定神閑,提劍,抱拳行禮,說道:“泰山聽鳥觀,黃粱,請指教!”
關若男橫起大關刀抱拳還禮,高高紮起的長發,像馬尾巴似的微微一盪,十分乾淨爽利,只聽她說道:“千秋忠義堂,關若男,請吧!”
…………
“你見過江湖上的人廝殺后死去的模樣嗎?我見過!我親眼看見一個叫紅巾快刀的飛賊趁亂撩了一記,就這樣一招反手刀……因為當時場面太亂,那人來不及防備,被這一刀從腿根切到胸口……你學過宰殺雞鴨,每次割喉放血,剝毛之後要做什麼?開膛破肚……對,就是那樣!”
堂屋外邊,家裏男孩子練武時發出的吶喊時不時地傳來,但沒有干擾阿爹的訓話。因為每天都會有這樣的聲音出現,時間久了,大家都習慣了。
她也想去。
她一直想去。
她不覺得自己會不如那些男孩子。
只要讓她練武,她會比他們所有人都厲害!
“你埋怨阿爹不教你武藝,可是你不明白,你不學武,以後做個乖巧的小娘子,嫁個可靠的漢子,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你現在不懂,因為你沒有見過。”
她的目光倔強得像祖上傳下來的那桿大關刀,無數次的血戰,碰撞,仍然可以那麼筆挺地豎立在祠堂中!
“我年輕的時候,去過江南,那是個好地方,那兒的江湖有許多小娘子,人長得漂亮不說,武藝還高。家中自小傳了絕學,出門行走別提有多麼的風光……有一個,江湖名號‘冷光寒花’,也曾叫我愛慕過,雖則她根本看不上我……後來聽說她嫁了人,生了兩子,本要過安靜日子,我在訪九華山你那張叔叔的時候,遇到他們一家子。”
阿爹說到這裏的時候,已陷入在回憶中,目光稍稍顯得有些傷感。
“一問才知道,他們一家子是為了躲避仇家,跑九華山回師門避禍……我與他們一道,入了山,就遭遇了他們的仇家……人太多了,場面非常混亂,輪武藝,我們幾個,‘冷光寒花’的劍法最厲害,她被六七個漢子圍着,劍下已結果了幾人,可沖不出去……就那個叫紅巾快刀的飛賊,我永遠忘不了當時的場面。”
阿爹的目光忽然變得無比可怕!
“她把劍都丟了,整個人像個瘋了似的,拚命地想把滑出去的腸子給塞回去。”
堂屋裏忽然變得非常的安靜,安靜得嚇人!
然後,她小聲地問了一句,“後來呢?”
“那一戰,我僥倖殺出重圍,後來聽說他們一家子都被殺死了,沒有一個能活下來。我尋了好幾年,終於找着了‘紅巾快刀’,把他的腦袋砍了下來,祭給了‘冷光寒花’。”
阿爹的手掌,寬大,厚實,輕輕地蓋在了她的頭上,親昵地揉了揉,最後說著,“棉棉,你像你娘,長得漂亮,阿爹不想你以後遇到這種事情。”
…………
關若男將大關刀的刀鋒貼在地上,雙腿分開紮下樁,勁灌全身——或許是被張彪險些喪命的慘狀刺激到了——她的鬥志高昂,前所未有的;甚至比手上大關刀的刀鋒還要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