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秦氿縮了縮身子,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惶恐,“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裏?!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人了!”
青年漆黑如墨的瞳孔彷彿可以洞察一切,勾了勾唇角,笑道:“小丫頭,裝模作樣可就沒意思了。”
他的聲音溫和如水,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頭皮發麻,“這血腥味……呵,也是我大意了。”
秦氿欲哭無淚。
其實她也就是聞到了一丁點血腥味。
一開始還以為是噩夢帶來的幻覺,但血腥味卻遲遲沒有散去,她意識到了不太對勁。
這屋裏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就是牆角的立櫃和床底下,藉著燭光,秦氿倒霉地發現櫃門上殘留有一滴沒有干透的鮮血。
那一瞬間,秦氿暗自權衡了一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跑路。
結果,還是慢了一步。
她、她真是太倒霉了!
秦氿懊惱着,無力地扶額問道:“你想幹什麼?”
她可不認為對方會是瞧上自己這副沒二兩肉的小身板要劫財劫色,多半是被人尋仇碰巧躲到這裏的,說不定還是什麼亡命之徒!
她穿成個惡毒女配已經很無奈、很倒霉了,要是比原主死得還早,那也太慘了吧。
青年不答反問道:“你要去隴州吧?”
秦氿眨了眨眼,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去隴州?
除非……
“你今天也在鏢局?”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口氣,但秦氿的心裏已經十有八九可以確認了。
青年挑了挑眉,不答反問:“小丫頭,順便捎帶我一程,如何?”
秦氿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這個人行蹤鬼祟,又有傷在身,十有八九正被人追殺,捎帶上他,豈不是自找麻煩!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面對滿臉寫着“不願意”的小丫頭,青年也不惱,而是笑了,漂亮的面孔在昏黃的燭光中多了幾分魅惑。
秦氿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瞬,就見青年的左手上多出了一把烏金色的匕首,匕首在他的手指間靈活地翻轉着,彷彿他身體的一部分,舉止間透着一分漫不經心的隨意。
青年一邊把玩着匕首,一邊泰然自若地重複了一遍:“順路捎帶我一程,如何?”
秦氿的心瞬間像是被冰水浸透一樣,更涼了。
這簡直就是讓她在“現在肯定死”和“晚點可能死”這二者之間選一個!
能活當然是要活的。
秦氿秒慫了,“好。”
青年笑眯眯地收回了按住門的右手,似乎也不擔心秦氿會趁機跑了,自顧自地坐到了八仙桌前,抬手指着一旁的另一把椅子,反客為主地說道:“坐。”
秦氿木木地走了回來,拉開椅子坐下,再給自己倒上一杯水,壓壓驚。
“說說你的打算吧。”秦氿喝完了水,看似認命地說道,心裏琢磨着:要是真的太危險,她還是得想法子跑路才行。
青年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含笑道:“我姓蕭,單名一個澤。”
“我被幾個仇家一路從北地跟蹤至此,他們沒能殺得了我,我也沒能擺脫得了他們。”
“這一路上,我都是獨來獨往,而對方……他們有顧忌,不敢大肆搜拿,你與我假扮兄妹,只要運氣好,就能避開他們的耳目。”
青年三言兩語就把他的處境說了,說得輕描淡寫。
秦氿一下子抓住了重點,面無表情地問道:“要是運氣不好呢?”
蕭澤嘴角彎起,似真似假地說道:“你不是挺機靈的嘛。”
“……”秦氿微微睜大眼。
好吧,她算是知道了,她就是因為太機靈了,才招來了這位大爺。
手頭這一杯水喝完,秦氿對蕭澤也算了解了七七八八,當然都只是表面上的了解,人家一句話真三分,瞞三分,餘下的四分是真是假,她也難判斷。
簡而言之,她一時半會兒怕是甩不掉蕭澤這個人了。
光這麼想想,秦氿就覺得生無可戀。
她後悔了,方才還不如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現呢,說不定一覺醒來,這尊大佛就已經走了。
秦氿越想越頭痛,破罐子破摔地說道:“你打地鋪!”
蕭澤失笑,見她愁眉苦腦地想了這麼久,還以為是在想要怎麼擺脫自己呢!
秦氿不再理會他,她回到榻上,拉起床簾。
這一夜,秦氿半夢半醒,睡得很不安穩。
當她又一次從一箭貫胸的噩夢中驚醒時,天已經大亮。
她的腦袋嗡嗡地痛,整個人都很疲憊,就好似真的被人追殺了一晚上。
“醒了?醒了就起來用早膳吧。”青年溫柔和煦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秦氿的頭更痛了。
八仙桌上已經擺上了白粥和三四樣點心,蕭澤坐在桌前,唇邊含着一抹笑,姿容出眾,優雅高貴,如同那種鐘鳴鼎食之家中養出來的貴公子,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子的矜貴之氣,又帶着三分疏離。
他顯然已經處理好了傷口,身上的血腥味沒那麼重了。
秦氿也不客氣,洗漱之後,就大快朵頤起來。
一口氣吃了兩塊紅豆糕,秦氿頭也不抬地問道:“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我是要去隴州?”
蕭澤順手把一籠小籠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貼心地說道:“小心燙。”
他溫言道:“說來話長,昨日我是藏身在龍威鏢局的一輛鏢車底下進的縣城,在準備離開鏢局時,恰好見到你來雇鏢,順耳聽了一兩句。”
明明很簡短,哪裏說來話長了!?秦氿默默吐槽着,狠狠地咬了一口小籠包,被湯汁燙得皺起眉來,含糊地追問道:“後來呢?!”
蕭澤答道:“出了鏢局后,我差點又被盯上,然後,就到這裏了。”
說了等於沒說!秦氿慢吞吞地吃着筷子夾的那隻小籠包,懶得再問了。
“慢慢吃。”蕭澤又體貼地給她盛了一碗粥,每個動作都是說不出的優雅,彷彿是用尺子量出來的。
其實,他不過是湊巧藏身在這間客棧,沒想到這麼巧,又遇上了這小丫頭,而且還被她發現了蹤跡,他乾脆靈機一動,借這丫頭來掩人耳目。
秦氿從來不會委屈自己,如風捲殘雲一般吃了起來,桌上的點心幾乎有七成進了她的肚子。
蕭澤每樣也都點到為止地嘗了兩三口,要不是他自己也嘗了,確信這些食物味道平常得很,他幾乎要以為她吃得是什麼山珍海味了。
這丫頭看着瘦巴巴的樣子,胃口卻是好得很。
而且,性子通透得很,能吃就吃,能睡就睡……本來他還以為她昨晚會輾轉難眠,結果這丫頭睡得比自己還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等到了和龍威鏢局約好的時間,秦氿就出了門,蕭澤以兄長的身份陪同。
蕭澤戴着斗笠走在秦氿的身側,這季節,正午的日頭毒辣,街上戴斗笠的人不少,倒也不突兀。
龍威鏢局的鏢頭知道這趟鏢要多加一個人後,什麼也沒問,只要求再添一百兩銀子,於是,秦氿的銀票又少了一張。
揣着寶貝路引出了鏢局后,秦氿突然駐足,笑眯眯地對蕭澤說道:“大哥,我想買些胭脂水粉。”
她笑得兩眼彎彎,唇畔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天真可愛。
“妹妹是要好生挑點胭脂水粉。”蕭澤依然溫和,一如翩翩謙公子,“女孩子家就該好好打扮。”
秦氿盯着他,笑眯眯地搖了搖食指,“不不,這脂胭水粉是給大哥用的。”
蕭澤怔了怔,然後笑了,輕斥道:“胡鬧。”
青年唇邊含笑,氣度高華,就像一個兄長耐心地看着胡鬧的妹妹。
秦氿心知這人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很有危機感地立刻道:“我是想買些胭脂水粉給大哥加深一下膚色,偽裝一下。”
不為了蕭澤,哪怕為了她自己的小命,她多少也得儘儘心的。
蕭澤挑了挑眉,眉眼間多了幾分說不上來的意味,抬手把斗笠往下壓了壓。
既然是買給蕭澤用的,秦氿也沒跟他客氣,讓他自己付的錢,買了一堆瓶瓶罐罐回了客棧。
秦氿動作嫻熟,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幫蕭澤把膚色修成了小麥色。
秦氿細細地打量着蕭澤的臉。
不得不承認,蕭澤這張臉比大部分的女子都要好看許多。
眉如遠黛,眸似寒星,唇如朱染,他的五官彷彿是受了上天的眷寵般,筆墨難以描繪,挑不出一點瑕疵,俊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蕭澤原本的肌膚白皙,讓他看來氣度高華,又帶着一分冷然。
現在的他,膚色比之前暗沉了不少,可這樣非但沒有讓他失色,反而讓他的面龐看着多了幾分柔和與幾分親和力。
就像是……
像是九天仙女突然下了凡塵!
秦氿有點使壞地提議道:“大哥貌美無雙,姿容天成,穿女裝一定好看,要不要試試?”
秦氿的眼睛閃閃發亮,“大哥”已經喊得十分順口了。
頓了一下后,她又補充了一句:“正好可以避人耳目。”
蕭澤靜靜地轉頭看向了秦氿,殷紅的唇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如炬。
秦氿心裏霎時湧起一股寒意,感覺自己彷彿被猛獸盯上似的。
秦氿瞬間慫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