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7武雄託孤
通過西醫手術，武雄體內的子彈被成功地拿了出來。但是由於術后併發症和左臂傷發作，二者混雜，讓武雄的生命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穆嬰寸步不離地守在武雄的床前，用水浸潤武雄乾涸的嘴角，用溫水給他擦拭手臉和身上，生怕武雄再多受一點傷痛之外的痛苦，盡職盡責地履行着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孝道。
武天霸也出現在武雄的病床前，和穆嬰輪換着在夜間照看父親。
兩天的時間，武天霸的精神就垮了下去：滿面愁容，鬍子拉碴，額角甚至出現了幾縷白髮。
守着父親的時候，武天霸還能收斂一些，學着穆嬰的樣子，盡職盡責地照顧着父親。一晚上幾次起身查看父親的病情。但凡武雄有一點輕微的動作，他就立刻出去叫醒外屋睡覺的大夫，來查看武雄的病情。
天亮了穆嬰來替班，武雄就出去輕鬆一會。
說是輕鬆，其實只是體力上的相對輕鬆，在武天霸的精氣神上，他的心情是隨着父親的安危起伏不定的。
武天霸從小是聽着父親武雄的呵斥長大的。他小時候調皮，整天打架惹禍，沒少讓父親武雄操心。
武雄對兒子武天霸則是恨其不爭，一方面頭疼他的調皮，一方面又心疼他少年喪母。二者感情混合，武雄有時候前面剛打完武天霸，後面就自己找個沒人的角落裏抹一把心酸淚。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只是未到傷心處。在外人面前頂天立地的英雄武雄，背後也有一把心酸淚。可是他的心酸和淚除了夜深人靜時在心裏給老婆鄭玉娥說說，別人誰又能真正理解呢？
武天霸常常在夜色里看着父親站在窗前，對着天上的月亮默默地抽上一袋煙，抽畢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彷彿把心裏積壓多日的愁緒排解出來，然後才默默地上床睡覺，又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
武天霸少年不識愁滋味，當然不了解父親的愁緒從何而來。對小時候的他而言，能吃能玩不挨打，就是人生中最痛快的事情了。
但隨着年齡的長大，特別是當老婆劉玉蟬去世以後，武天霸才真正理解了父親那聲長長的嘆息：裏面除了有對生活的感嘆，更多的還是對亡妻深深的懷念……
父子相依為命幾十年，武天霸已經習慣了對父親的仰視，聽慣了他的呵斥。雖然父親的語氣里有滿滿的嫌棄，但武天霸卻從嫌棄里聽出了父親對自己深深的愛意。他習慣了在父親的嫌棄里悠閑地生活，習慣了父親常常通過惡言惡語向自己展現一個男人對兒子深沉的愛。
如今，隨着父親武雄病情的加重，武天霸卻越來越害怕會失去這種父子間的默契。媽媽和哥哥沒了，老婆沒了，如果再失去這唯一的老父親，那在這個世界上，誰還是自己的親人呢？
——“穆嬰是自己的親人嗎？”
武天霸常常不自覺地問自己，問得自己也沒有答案：說她是親人吧，她和自己非親非故，沒有一點血緣關係；說她不是親人吧，她又是父親的義女，自己的義妹。她很盡職地履行着女兒對父親，妹妹對哥哥的感情和義務，讓自己對她在無形之中滋生出一種無法割捨的依賴和好感。
武天霸對穆嬰的感情里，更多的是男女之情，而非兄妹之情。
自從穆嬰上山，武天霸見到穆嬰的第一眼起，他就對這個滿臉倔強不服輸的小姑娘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雖然當時礙着老婆劉玉蟬的忌憚，武天霸不敢過於明顯地表露自己的情感，但背地裏，他卻偷偷地再三對穆嬰示愛，希望可以娶穆嬰做偏房。
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但父親武雄反對兒子對穆嬰的覬覦，而且穆嬰也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自己的示好。
劉玉蟬死後，已經對娶穆嬰無望的武天霸，決定娶陸瑤卿為妻。
可是新婚之夜還沒開始，陸瑤卿就在穆嬰的攛掇下，私自出逃，並且殞命山崖。讓武天霸的人生晴空打了一個霹靂。
這件事以後，武天霸對穆嬰由愛漸漸生怨，繼而又生恨起來。覺得這個所謂的義妹，不但要奪走他的繼承權，而且似乎要來搞亂自己的人生。
心有芥蒂的武天霸，再遇到穆嬰的時候，除了不再正眼相看，而且言語也生硬起來。往日裏兄妹間的情分變得不再融洽。
……
穆嬰對武天霸的樣子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隨着歲月的流逝和武天霸接二連三的遭遇，穆嬰對武天霸在同情之外，莫名又生出一種心疼來。
這種心疼似乎並不僅限在兄妹之情，她對頹廢又孤獨的武天霸生出了一種想靠近他，溫暖他的纏綿情愫。
……
武雄從昏迷中醒過來。
穆嬰緊握着他的雙手。
病房裏只有父女兩人，武天霸剛剛回家休息。
武雄睜着有神的眼睛，在病房裏逡巡了一圈。臉上的病態消失殆盡，似乎一下子從病人變成了好人。
“義父，你口渴了吧？我立刻去給你弄水喝！”
穆嬰看見武雄嘴唇乾裂，轉身就要去倒水。
“孩子，你不用忙活。趁着我現在腦子清醒，趁着屋裏沒有別人，義父有幾件重要的事情要囑咐你。”
武雄說話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洪亮有力。
穆嬰有些吃驚，但隨即又明白過來：義父的這些表現和人間傳說的迴光返照這麼相似，難道說義父真的病入膏肓了？
穆嬰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孩子，不哭！”
武雄努力想伸手給穆嬰擦眼淚，但手舉了半舉，又無力地放下了，
“義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這麼迫切地要囑咐你這幾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記住，並且要去完成它。你能答應我嗎？”
穆嬰眼含熱淚，連連點頭道：
“義父您說，只要是穆嬰能力範圍之內的事，穆嬰一定萬死不辭！”
武雄很開心的笑笑：
“好，義父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你！你一定能替義父完成這個耗費了我一輩子心血的重要使命！我就是現在死了，去地下也可以告慰義和團的諸位前輩先賢了！我武某人沒有辜負他們的重託！”
下面就是武雄對穆嬰的囑託：
“你還記得我領你去過的老虎洞吧？咱們義和團的財寶都藏在那個山洞裏。洞深處的那三根石柱子就是庫房。你進去以後，去找石柱子上方的圖案，用左手去開啟圖案上的鑰匙形狀，就能打開庫房，拿到財寶。”
“至於你把財寶送給誰，義父相信你的判斷，而且尊重你的選擇。義父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等你拿到財寶的那一天，一定不要忘記把石洞裏的那副遺骸厚葬了。那是我的二師兄午朋。他和大師兄江南春為了保護這批財寶，都獻出了自己的性命。”
“當年大師兄和二師兄臨危受命，到大青山一帶埋藏寶藏。他們二人為了解除被別人誤解私藏寶藏的嫌疑，讓大師兄出洞回去復命，二師兄則自願留在洞內，捨命證清白。因為那個山洞的密碼只能從外面打開，從裏面是打不開的。所以二師兄決定留在山洞裏，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的！”
“大師兄一路上風餐露宿，等回到義和團總部復命以後，被活活累死了。而且由於當時義和團被清軍和八國聯軍聯合圍剿，情勢危急，大師兄的遺體被草草收斂，一直沒有正式下葬。所以能夠厚葬兩個師兄，也是我武某一直的心愿！但願你能替義父完成這個心愿。”
穆嬰聽到此處，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滿面。連武天霸悄悄走進來，也沒有發現。
武雄招手讓兒子走到床邊來。
武天霸緊挨在穆嬰旁邊跪了下去，伸手握住了父親武雄瘦骨嶙峋的雙手，眼淚隨即涌了上來：
“爹！”
武天霸叫了一聲，聲音嗚咽了。
武雄一手握了武天霸的手，一手握了穆嬰的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巍巍地把兩隻手放到一起：
“我死以後，你們，你們兄妹一定要團結起來，同仇敵愾，千萬不要鬧矛盾，搞分裂。如果你們兩個都不團結了，那咱們抱犢嶺就危險了！”
穆嬰連連點頭。
武天霸也不得已點頭稱是。
武雄先把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天霸，你從小跟着我吃苦受罪，我還要打罵於你。為父對不起你，在這裏給你道個歉！爹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活着看到你子孫滿堂了。以後我走了，但願你能再找個人替我疼你！”
武天霸聞言，禁不住大放悲聲。
武雄艱難地咧嘴笑笑，看了兒子一眼，又把目光轉回到穆嬰臉上：
“穆嬰，你哥哥被我慣壞了，從小做事魯莽，頭腦簡單。你以後一定要多擔待你哥，多提攜你哥。你哥從小沒娘，缺少娘親的愛撫，是個可憐孩子！義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希望我死以後，你能代替義父照顧好你哥！”
武雄說著，眼裏竟然流出眼淚來。
“義父，你放心吧，以後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我哥吃的！”
穆嬰一邊輕輕給武雄拭去眼角的淚水，一邊輕輕安慰道。
武天霸聞言看了穆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