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少君
()凌子清捏着絲帕的手微微地有些發抖,這意味着,蘇芸的下落即將明朗。這樣,即使她回不到現代,在這陌生的時代也有個相互依靠的人。想着,手上的力度也加重了,她要去問季布,蘇芸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一時高興,便也忘了現在季布一般是沒回來的,直到一路跑到書房前,才驀地想起來。她轉了身想回去,卻見柱子后踱出一人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雙黑眸炯炯有神,唇邊是一圈青澀,一身粗布衣明顯已經穿了好幾年,因為這衣服對他來說太短。再往下看時,凌子清眼皮不由一跳。他腳下踏着一雙白色粗布鞋。
此刻他正盯着她手上的紫色絲帕,眼底閃過異樣的光。
若說是普通的粗布鞋也罷了,可是那鞋上有處磨損,正是凌子清在書房裏看到的那一處。這說明眼前這人和書房裏那人是同一個!那麼他現下站這裏又是想做什麼?
其實他想做什麼都已與她無關,她終是要把自己今天去過書房的事跟季布交代清楚了,不然怎麼解釋得了手上的這塊絲帕?只是眼前這少年給她一種異樣的感覺,特別是望向他的臉時,那種感覺更為強烈。那眉那眼,像極了一個人,可一時卻想不起那人是誰。
她低了頭從他身邊經過,只覺鼻端鑽入一股異樣香氣,正要細聞,卻不想後邊丟來一句話。
“少君好奇得很,姐姐方才潛入將軍的書房是為什麼。”
她停住腳步,心裏卻覺得好笑。這少年看起來半點心計都沒有,哪有人會直接來問這種問題。若是他想藉此要挾點什麼,那也隨他,反正自己身無長物,又沒什麼利用價值。想到這,她抬步想繼續走。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在下竇少君,想結識姐姐。”
凌子清愣住,回了頭看向少年,眼底儘是驚訝。那少年許是覺察到自己的唐突,連忙解釋道:“在這裏,多個朋友也是好的,難道姐姐不覺得嗎?”
凌子清沒有回答,令她驚訝的不是少年想結識她,而是他的名字。
竇少君。她怎麼就想不起那個女人,那個和她一起在月華閣住過一段時間的竇漪房?那眉那眼都像極了竇漪房,無一不透着靈氣。凌子清甚至差點就脫口告訴他,他的姐姐正在皇宮之中,但隨即又忍住了。
不要去攙和這事,他總會找到他姐姐的。凌子清告訴自己。
竇少君見凌子清欲言又止的樣子,只輕嘆口氣,“少君從小和姐姐失散,長大后便一直尋覓姐姐。見着你覺得親切,總覺得你就是我姐姐一樣,便想着認識你,不想……唉……”
凌子清心裏一動,想着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便與家人失散,如今在別人的府中做長工。這和她是差不多的吧?她無緣無故被帶到這裏來,與蘇芸失了聯繫,在這裏她人生地不熟,好容易結交了竇漪房,視她為知己,卻不曾想會遭她的背叛。再後來認識了顏真,卻不得不分別。
她和他一樣,何嘗不是塵世一浮萍?但相比之下,她要比他更幸運,因為再過不久,她也許就能再見到蘇芸了。
良久,她才聽見自己微啞的聲音:“你可以把我當姐姐的,若是心裏有什麼事,也可以跟我說說。”
他眼中先是迷惑,然後漸漸浮出幾分欣喜,“子清姐姐,若是有什麼事,真的可以找你傾訴嗎?”他過來輕扯過凌子清的衣袖一角,明明是個大男孩,足足比她高了半個頭,卻還做出這般舉動,實在讓人吃不消。
但凌子清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不是因為他的舉動,而是因為他的話,總覺得有些怪異,但究竟是哪裏怪了,卻說不上來,只看着眼前的少年笑意漸濃。
竇少君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鬆了手,只憨憨地笑,這樣的笑容讓凌子清放鬆不少,一下子也忘了心中的疑慮。一下午便聽他講了他小時候的事。
也確是有許多在史料上不曾看過的,不過她不是研究這方面的,要換了蘇芸定會非常感興趣。在他的言語中,姐姐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凌子清垂了眸,一開始她也覺得竇漪房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但她也只如此對待自己的弟弟罷了,對其他人又有幾分真心?況且,他說的都是過往的事了,要是他知道他現在的姐姐蛇蠍心腸,是會難過的吧?
“子清姐姐,你在想什麼?”一個聲音把她拉了回來,凌子清回過神,看了眼身後的少年。他臉上仍是掛着笑意,這笑,讓她想起了莫珩,也讓她眼皮跳了跳。從認識他到現在,連一天都不到,她卻對他毫無防備。
“沒什麼。”凌子清頭有些痛,突然有些怕和這個少年待在一起,彷彿再多待一會兒,心裏的秘密就都會被他窺探,“我該回去了,不然夏竹該着急了。”說完匆匆離去。
竇少君似是早就預料到,便也沒怎麼挽留,只回房,緊閉了門。不一會兒,那間下人房的窗開了個小縫,一雙手探出,將一隻信鴿投入湛藍的天。鴿子撲騰了幾下翅膀,便消失了。
也不知為何,她一路幾乎是用跑的,就那樣逃一般氣喘吁吁回到下人房,推了門正要喚夏竹,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這個時間,夏竹會去哪?凌子清退出房門,看了看天色,眼下已是掌燈時分,按理說夏竹這時候應是在這裏候着她的。
凌子清坐在床榻上扶着額頭,想起白天那竇長君來,心裏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想了大半天也沒想出個大概,便倒在床榻上睡了。這一睡可睡得深沉,就連夏竹推門進來也沒醒來。
夏竹推了門見她正睡着,便躡了腳想過來替她蓋被子,哪知會不小心撞到椅子,發出一陣巨響。夏竹忙緊張看想床榻上的人,只見她仍是熟睡着,便覺得奇怪。以她對凌子清的理解,凌子清一般是睡得很淺,一點輕微的腳步聲就能將她吵醒,可是現在看她在床榻上躺着一動不動,面色蒼白,倒像死了般。
當下心裏一急,忙到她跟前探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