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枕戈剚刃(2)
是日,大將軍兵髮長安,軍容整齊,帥氣飄揚,一派大觀氣象。病已身披甲胄,器宇軒昂,巡視后,大聲道:“匈奴屠戮我兄弟,侵佔我土地,危害我大漢數十年,現趁我朝中有事又行卑劣之事,雖遠必誅!請諸位將士奮勇殺敵,有功之人皆重賞!”
將士齊呼:“殺敵!殺敵!殺敵!”
病已心潮澎湃,感受到曾祖父的血液在身體內暢流,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大漢皇帝的威嚴。
霍光不負眾望,帶兵攻入匈奴,俘虜數千人,匈奴元氣大傷,分散逃亡漠北,自此無力報復,邊塞戰事大為減少。
雖然戰功赫赫,但邊塞征戰和對皇后之死的憂悶使得霍光身體大不如從前,經常生病,整個人明顯消瘦下來,回來之時,病已厚賞了將士,霍光看到朝中一如既往,風平浪靜,心稍微安了些,只是仍然小病不斷,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了。
自霍光得勝班師后,霍顯就一再催促霍光,趁機提出立成君為皇后之事。霍光也想,如若現在不提,怕是以後就沒有好的機會了,況且自己身體每況愈下,不把君兒安排好也不是辦法,便鄭重其事的向病已提出想立成為為皇后。病已聽了,非但沒有任何反對意見,還欣然接受,這讓霍光大為詫異,難道真的是自己的軍功有用?還是劉病已有意把自己和霍家捆在一起?
病已果然隆重將成君立為皇后,大赦天下,禱告宗廟,上次車駕、侍從、官屬,比平君為皇后時還要盛大。成君喜不自勝,早早搬進了椒房殿,採薇也成為皇后長御。
成君召集後宮,在中間坐定,面對眾人冷笑道:“後宮一向失了規矩,上下不分,以後要改改了。”說罷,眼睛看向靜姝和如意,二人低頭唯唯答應。
哪知剛立后沒幾天,四十九個郡、國同發生地震,有的地方發生山崩,城郭、房屋毀壞,死亡六千餘人,北海、琅邪兩郡的太祖、太宗廟也被震壞。天下便有傳言,說是現在的皇后沒有什麼德行,不如原來的許皇后。
成君聽說,氣的一天吃不下飯,找到病已訴苦。病已笑道:“這是災變,與你無關,應該是提醒朕要廣用賢良之人。”便下詔,命丞相、御史與列侯、中二千石官員等,向精通經書之人廣泛徵詢應付災異事變之法,又命三輔、太常、郡國各舉薦賢良、方正之士為朝廷所用。藉此機會,推出一批賢能之人,或充實宮中,或放任地方,並任大儒夏侯勝為太子太傅,教太子讀書。
成君見病已並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倒自己不好意思起來,收斂了性情,一心為病已管理後宮,兩人和樂異常,霍光大為放心,認真病已管理朝政,沒有大事,一般也不駁病已定的事情。
病已一向沒有忘記原昌邑王劉賀,這個人當年不明不白的當上皇帝,又不明不白的被廢黜,既可憐,又可嘆。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最怕他對皇位還有想法,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殺他不是,不殺他也不是,那就麻煩了,不如好好看住他。便命函谷關都尉張敞為山陽太守,命他嚴防盜賊,注意察看來往之人。張敞多次上書言事,由於守正不阿得罪過霍光,受到排斥,如今被天子啟用,自然是對天子忠心不二。
張敞到山陽郡后,隨時留心,常遣丞吏到劉賀家中去看,都說劉賀已然是個廢人。張敞不放心,以探視之名來到劉賀家中。劉賀忙出來迎接,竟要向張敞下跪,還用的是拜祖先之禮。張敞忙道:“不可不可!”
劉賀道:“我是罪臣,使君代表天子,我跪使君即是跪天子。”說著,硬是要跪下去。
張敞哭笑不得,只得跟着跪下去,兩人對拜了一下。張敞原本侍奉過劉賀,對劉賀還是了解的,不想,現在的劉賀早已經失了往日的風采,衣服像是胡亂套在身上,鞋子都不是一隻,膚色青黑,眼睛眯着,整個臉都凹陷進去,鬍鬚眉毛稀少,兩腿佝僂着走路,行走十分不便,讓人看了難免唏噓。
張敞道:“大王向來可好?”
劉賀道:“好,好,好!吃的穿的都不缺,我在這裏看看書寫寫字,挺好。當今天子負有盛名,是天子百姓之福啊。”說罷,嘴角竟然有流出涎來。
張敞道:“是啊,大王說的對。我到這裏后,發現這裏貓頭鷹很多,整日叫的人心煩,不知大王有沒有注意到。”
劉賀笑道:“啊,以前我在長安,一隻貓頭鷹也見不到,回來時,東行到濟陽,才又聽到貓頭鷹的叫聲,這東西古怪的很,天子腳下就不敢去,專門來這種地方,可能覺得我快死了,等着來吃我的肉。”
張敞聽他說話昏亂,笑道:“大王身體康健,何來此言。下官正好有一件事想請大王的主意,令尊昌邑哀王的歌舞宮女都沒有兒女,留守在哀王的墓地,請你放她們回家吧,守墓的人也足夠了。”
劉賀哈哈笑道:“這些女婢,本來就不能當人看,如花花草草,主人死了,他們也就該陪葬,有病的不應醫治,相互打架殺傷的也不應處置,她們早早死去也算是對得起主人了,使君為什麼要為一群花花草草求情呢?”
張敞聽了,大為驚詫,不再多言,便拱手告辭。劉賀癱坐在地上,也不起來相送,似乎要睡著了。張敞走後,劉賀才起身,擦去口水,連嘆三聲道:“劉病已呀劉病已,我還能幹什麼,你要這樣來戲弄我!”
張敞將劉賀的起居行止一一秘奏給病已,病已看了,唏噓不已,嘆道:“命運自有定數,讓他從昌邑移居海昏,封為海昏侯,讓他得食租稅,安心養老去吧。”
這海昏在豫章郡,離昌邑十分遙遠。劉賀在使者面前手舞足蹈的接了旨,內心卻憤懣不能言,帶着家眷行李,逆流來到海昏,在這個偏遠鄉野,經常泛舟遨遊,倒也遠離煩憂,得善終,此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