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裏逃生(1)
大漢太始、政和年間,邊患已除,天下久定,只不過連年用兵,且皇帝醉心求仙問道,耗費甚巨,國庫日益空虛,加之皇帝子嗣還算興旺,雖然儲君早立,奈何那把龍椅太過吸引人,皇子、嬪妃們難免有非分之想,貌似平靜的天下實則暗流涌動,好似青萍開始隨波浮動,不知水下會鑽出何怪,掀起多大風浪來。
這些年間,故事頭緒頗多,如細絲成繭,難以理清,姑且從一個專事鑽營的小人說起。此人姓江名齊,趙國人,頗有些小才,又通曉些醫術,只是出身卑賤,難以發揮,常思跳脫這窮苦牢籠之數,無所不用其極。誰知道風水輪流轉,其妹由於能歌善舞,外形清俊,通過巴結王府之人,居然嫁給了趙國太子劉丹,草雞變鳳凰,江齊也成了劉丹之父、趙王劉彭祖的座上賓。趙王與江齊氣味相投,江齊從趙王這撈了不少好處,可謂名利雙收。但江齊一山還望一山高,覺得趙王這池子太小,容不下他這條大魚,又百般折騰,不惜用舉報太子劉丹私通之事,換得皇帝召見的機會,真是大喜過望、志得意滿。這人最能揣摩上意,也極擅長察言觀色,為遮人耳目,還改名江充,知道皇帝偏愛孌風,又渴望御風成仙,便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整飭了一番,常常身穿織絲禪衣,頗有婦人意味,又用鳥羽作帽纓,走起路來衣動纓搖,加上容貌氣派,模樣清朗,顯得又女氣又有些妖氣,憑着這通身的氣派和阿諛奉承之能事,竟扶搖直上,成了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直指繡衣使者,後來還被任命為水衡都尉。
這天,江充親自帶人追查前丞相公孫賀巫蠱餘孽,其實,哪還有什麼餘孽,不過是把能算在內的全算在內,多表些功罷了,把個長安八街九陌折騰的雞飛狗跳。
就在收工之時,江充眼尖如隼,突然發現街對面有一個矮小寒摻的老者,背着一把胡琴,後面跟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子,抱着下把曲項琵琶,雖然只有一身青灰麻衣,但低眉順眼,嬌小可愛,顯然是那老者的女兒。一看這父女便是可憐人家,不是萬不得已,誰人也不願自己尚未出門子的女兒拋頭露面,風餐露宿的東走西奔。
“站住!誰允許你們走街賣唱的。”江充大喝一聲。
父女二人嚇得直哆嗦。老者趕緊拉着女兒朝着他們走了幾步,跪在了路中央,兩人頭也不敢抬,老者把頭磕在地上,抖抖索索地說到:“君,君侯,小民正準備往市裡去唱,怎敢在這街里唱,求大人可憐可憐我們,讓我們過去吧,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
“別廢話,你們走的分明不是市裏的方向,還敢欺瞞我們,找死!”一個高壯的隨從惡狠狠地呵道。那老者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顧發抖,小女子低頭抱着舊琵琶眼淚直流,更顯嫵媚動人。
江充兩三步走到他父女倆旁邊,左手按下金絲佩劍,蹲下來,乜眼斜嘴,似笑非笑,伸出右手撫摸小女子右臉,那小女子已然嚇得渾身僵硬,躲都不會躲了。摸了幾下,江大人手就沿着小女子脖子往衣服裏面伸。
“不可,不可啊!”那老者突然爬起來扯住江充衣角哀嚎道:“小女還,還未成年,錯都在我,哪怕君侯打死我,也請饒了小女吧!”
“起開!”高壯隨從一腳將老者的胳膊踢開道:“別髒了都尉衣服!”
老者一驚:“莫非此人就是江充,落在他手裏算是死了。”想到這裏,竟口不能言。
“幹什麼——”江充狠狠地瞪了隨從一眼,自己敗了興,將手抽出,從懷裏摸出一小塊碎銀子,在小女子眼前晃了晃,斜嘴冷笑道:“給爺唱支小曲兒,唱的好,有賞,唱的不好,今天就讓你在這裏出門子!”
老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忍着疼,拉着女兒給江充磕了個頭,陪笑道:“給幾位大人唱一支新編的曲兒,不登雅堂,還望幾位大人多多擔待。”
說罷,扭頭對小女子說:“咱就給幾位大人唱一曲《富貴好》吧。”
兩人整肅形容,不敢站起來,直挺挺地跪着播琴弄琶,琴聲好似秋風略過,透着絲絲寒意,琵琶聲如綿綿秋雨,讓琴聲寒上加寒。
小女子的聲音緩緩切入,只聽她唱到:“誰人不知富貴好,珍饈咽不完,金玉滿雕樓,哪知轉眼間糠菜求不得,性命也難保。誰人不知富貴好,朝穿綺羅裙,夕着多彩襦,哪知轉眼間花落人亦老,卻把情話拋。誰人不知富貴好,出行車馬簇,小民爭仰慕,哪知轉眼間大難就臨頭,落井把石拋。”
江充聽了這唱詞兒,大感晦氣,想到現在雖然得寵,但皇上年老神衰,不知何時就龍御歸天了,太子劉據處處與自己作對,駁回了好幾次自己辦的案子,贏得了一個宅心仁厚的浪名,萬一他登基,還不把自己扒皮削骨。跟着我的這些女人、下人,吃我的喝我的,一個個像狗一樣,哪個不是仰賴我身上這件繡衣,沒有了這身皮,估計狗也吃人了。想着想着,不覺呆了。琴音落下,父女倆惶恐的跪在那裏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