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月絨|08

時空·月絨|08

【08】

荊天月不是沒被人追過。

有的追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還企圖賄賂她哥。有的追得靜水深流,突然表白還讓荊天月格外茫然。

你哪裏喜歡我了?

肖絨的追法和她的生長環境有關,說她有優勢吧,也不能說沒有。

畢竟一小區的,長輩都認識,也經常有來往,認識荊天月也比後來的追求者早。

但是年紀擺在那裏,優先考慮的機會也沒有了。

荊天月喜歡什麼樣的其實也很難猜,她要的很抽象,肖絨幾年前和荊天月一起看過一場歌劇。

國外巡演過來的,一票難求,肖絨這人藝術細胞其實半點沒有,如果不是人一定讀書她可能就是個文盲。

在這方面容淮和她達成了高度的統一。

可是荊天月喜歡,她惡補了這方面的知識,還叫容謹給她請家教。

把容謹高興個半死,以為她終於長進了。

那天肖絨出門前搔首弄姿好久,容淮路過又酸又惆悵。

酸肖絨還能荊天月看個歌劇,而洪則對這些不感興趣,有空只會去酒吧和那些翹屁嫩男蹦迪。

一邊又惆悵妹妹年紀輕輕就弔死了,而且那多玫瑰帶刺還帶毒,指不定跟吃了雲南菌菇一樣死前還都是小人跳舞的快樂幻覺。

其實肖絨惡補了也很難欣賞這種藝術,她就是看個熱鬧,荊天月找她純粹是她約的男明星里臨時有事。

打完電話正好肖絨在她家,她就問了一句。

男明星有事其實是因為拿了一個十萬火急的試鏡機會。

顧不上和影后約會,事業為重。

肖絨心頭竊喜,卻很難在看的時候不犯困。

荊天月在看劇,她在看她。

看着荊天月在劇場裏無聲地流淚,肖絨不明白,在外行人看熱鬧里挺快樂的劇情為什麼她會哭。

她遞上紙巾,荊天月說謝謝。

後來她幾乎看遍了全網的劇評,才恍然大悟,是一種跟盛大的愛情。

愛情這個詞在十五歲的肖絨眼裏很浪漫,她覺得就是喜歡,小孩其實不是什麼都不懂,六年級談戀愛的都不少。

現在小孩長得太快了,有錢人家小孩接觸的也多。

只不過很多深層次的東西沒那麼快鑽進去,有些人終其一生也不會去追尋。

愛情最皮毛的就是喜歡,在一起,結婚,生個孩子,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然後死掉,墓碑都是一塊。

可能高級公墓還可以放個雕像啥的。

十五歲的肖絨只懂皮毛,卻在那場歌劇後去認真想了想理由。

但是真的毫無理由。

就是中意,看到就心生歡喜,想要動手動腳。

容淮說她好膚淺,肖絨反問:“你不想對則哥動手?”

容淮在健身房努力舉鐵,腦子裏都是洪則喜歡的翹屁嫩男,咬着后槽牙說:“動手多沒意思啊。”

後半句太下流了他不好意思對肖絨說。

十六歲的時候那個歌劇團又到北京開了兩場,肖絨自己去看了。

她坐在人堆里看,網上鋪天蓋地的劇評,各種和對象看的,要麼和好朋友看的,還有說衝著帥哥去的。

肖絨英語一般,可是感情某些時刻不需要翻譯,直擊天靈感的那種酥麻。

她在某一瞬間似乎領會到了荊天月的情感。

盛大的愛情,是我只愛你一個,純粹的愛。

可是現代社會沒那麼多跨越生死,多的是好聚好散,破鏡重圓都是童話。

肖絨一個人看,到人都散場,她再從劇院打車回家,在小區門口走進去,特地路過鄒家,看一眼荊天月的房間。

沒有燈,對方其實在家的時間也很少,有些電影要拍好久,拍之前還要訓練,體能和技能訓練,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朋友圈都沒動靜的。

肖絨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她也缺乏經歷。

在容家的絨絨被保護得太好,荊天月看到的世界太廣闊,她也想看看。

肖絨離家出走了,但是馬上被容謹找到,所有的卡都被停掉,她一個人擠在橫店群眾演員十五塊錢一個床位的大通鋪,盯着上鋪的床板發獃。

手機沒話費了,容淮給她沖了一千塊,“你瘋了嗎?!”

肖絨難得喊了聲哥。

容淮唉了一聲,“你綁定我的卡。”

“但是不準買太貴的,媽會發現的。”

後來容淮發現肖絨也不怎麼刷她的卡。

一般就是兩塊兩塊買水,說劇組包飯,說我長得好看,比其他人還便宜。

暑假暴晒,還好先天基因在此,沒有曬得太黑,還闖出了點名氣。

也隔着搖臂攝像機和打光板見過荊天月,遠遠的那種。

她想:她真好看。

然後轉頭去拍自己戲了。

但是荊天月太需要愛了,她得到了太多愛,卻知道自己很缺一種。

所以不斷嘗試,不斷地失敗,卻還要固執地往前跑。

肖絨嫉妒,到最後甚至有點恨她。

可是愛比恨永遠多,甚至交纏在一起,她捨不得恨她,只能讓自己往前走。

像是被打了催熟劑的水果。

渾身上下冒着劣質的甜味,好在天生氣質壓着,簽了公司,也被容謹罵了一頓。

如果不是親爹攬着,臉上的巴掌會更多。

她倔得像一塊石頭,在別人眼裏是瘋了,是痴了,有點像新聞里為了追星敗光了家產的未成年。

還好容家敗不完,還好她確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每個人一生要經歷的永遠猜不透,但基本沒有無用的經歷,總會貼在身上,變成不一樣的光芒。

就像現在,肖絨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發光。

她的粉絲坐在台下熱淚盈眶,只不過粉的時間不是很長,遠遠不如荊天月十來年的積累,以至於在聲勢浩大的應援里顯得有些微弱。

微博上一群絨粉一邊喊着打不過一邊又叫囂着要一雪前恥。

而荊天月收回目光,從肖絨手裏接過話筒的時候手指碰到對方的指尖,一瞬間的顫抖。

不知道是誰意動還是誰心動。

有記者提問荊天月——

“再次出演陳導的作品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嗎?”

荊天月拿着話筒,“你們下次能不能每個人發一個?”

然後笑了笑,“我希望陳導以後不要再反季節拍戲了,年紀大了傷不起,把我凍的。”

一邊的演員也在笑,陳導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唉了一聲。

“那拍這部電影有什麼印象深刻的片段嗎?”

荊天月看着鏡頭,她的高光很閃,整個人的五官也很立體,粉絲都愛她那副橫行的樣子,而這部戲演的完全相反的角色。

不過荊天月一向喜歡演和自己性格不一樣的,導致很多人看了電影都被騙進來殺掉。

“有啊,挺多的,比如我們在雅道的時候我大夏天拍大冬天的戲,給那麼多霧,我還以南方霾也那麼重呢。”

主創都笑了。

“還有我跟肖絨那段戲,血袋糊了我一臉,老實說陳導那麼喜歡瑪奇朵我寧願是顏料呢,太甜了。”

記者問肖絨:“甜嗎?”

肖絨點頭,“甜,後來我那場殺人戲感覺滿嘴齁,忍不住舔了一下,本來以為會被剪掉,結果成片好像更變態了。”

底下的粉絲也笑。

這部電影在籌拍的時候就沒流量明星,來的除了肖絨都是老牌的影星,算是演技派擔當。

結果沒想到一年過去,肖絨躥升得那麼快,身價漲了又漲,還省了一筆宣傳費。

平台上宣傳就沒斷過,影評出來效果也很好。

老演員有突破,新演員很驚艷。

而且電影裏葉莧和吳芷的那種感情,很微妙,看完了以後讓人覺得如鯁在喉。

愛情不是愛情,親情不像親情,很難解釋的一種感情。

甚至弱化了整部片開場的那種恐怖氛圍。

當然也不可能全是好評,詬病劇本有美化殺人犯的嫌疑,又吵了好多次。

但是氛圍到位,故事線完整,殺人犯的確前因後果交代得很好,得出結論,最慘的還是葉莧。

這種濾鏡能從電影開到真人。

肖絨的扮相就苦了吧唧,再加上早年橫漂那點經歷,不少人都覺得她是輟學來賺錢的鄉下姑娘,微博底下一排心疼崽崽。

還是肖絨自己闢謠。

但是沒人相信,還是肖絨點贊了一個娛樂號,沒說得很離譜的那種。

尼瑪的你居然是富二代。

富二代都這麼拼那那幫電影學院出身的怎麼演成那個吊樣。

學院派無辜被踩,有人說反正肖絨高三考到咱們學校來可解,笑死一幫人。

首映之後肖絨匆匆走了,說還有行程。

等到電影票房破億,導演做東,在一家高級酒店聚餐,荊天月才看到肖絨。

當然也是姍姍來遲。

“肖絨你來晚了,自罰三杯。”

肖絨一看就是匆忙趕來的,頭髮還染了個淺棕,耳朵上叮叮噹噹。

荊天月才想起來這人參加了個音綜。

好像還挺火。

“唉我不喝了陳導,還沒成年呢。”

一桌的人哈哈大笑,都說反正下個月就十八了可以喝了,那先欠着。

肖絨點頭說是。

她坐在離荊天月對面,兩人中間還隔了一個蛋糕,今天男主演沒在,說是老婆二胎,要生了。

蛋糕就肖絨跟荊天月一起切,攝像在一邊。

她倆拿着同一把刀,手交疊在一起,肖絨抿着嘴,心跳得飛快,渾身上下都好像着火了。

她太久沒碰到荊天月了。

無論是見面還是接觸,皮膚渴得要死,還是沒忍住看了看對方。

荊天月穿着高領粗線白色毛線裙,身材被毛衣勾勒得前凸后翹,似笑非笑地和肖絨的視線撞個正着。

那把刀切開了蛋糕,肖絨卻覺得被切開的是自己。

她恨不得把心剖給對方看。

剛剛音綜三彩,明天正演,同組的梁伊衣很好奇她怎麼選了一首那麼普通的老歌。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帶着老台灣的調調,是容謹很喜歡的歌,是容謹說這是她和她老公定情的歌。

雨做的雲。

那我想做雲,雲追月,為你變成那朵彩雲。

“肖絨,回神了。”

肖絨傻傻地看過去,一抹奶油點在她鼻尖,荊天月笑了笑,“這都能發獃。”

肖絨啊了一聲,用只有荊天月能聽到的聲音說:“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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