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1章義與不義之戰
這一年的冬天,對一條秀吉而言,分外寒冷。
天朝島國的談判無疾而終,天朝方面負責談判的沈惟敬在回國之後,忽然被萬曆皇帝捉拿下獄,天朝半島之間的談判立即陷入停滯。
島國方面的負責人小西行長一頭霧水,面對一條秀吉一再詢問談判進展之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就在此時,斯波聯儲特別聯席會議在堺港召開,各方代表一致決定從開春進入加息周期。
第一次加息超過半成,多次累計加息三成,並收緊貸款,回收市場上的斯波糧票,維護糧票價值。
原本一直在從斯波土倉獲取廉價貸款的西島國武家猝不及防,她們很快就要面對加重的利息負擔。
更要命的是,斯波土倉也開始收緊貸款,原本新債還舊債的把戲玩不下去了。
仗是替一條家打的,錢是替斯波家賺的,西島國武家忙活了兩年多,自家就光顧着死人了。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處境,讓西島國武家怨聲載道,一條秀吉承受着越來越大的壓力。
而壓垮一條秀吉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在春天。
翌年開春,萬曆皇帝派遣天朝冊封使,出使島國。
使團由堺港登陸,在京都冊封源義銀,授予島國國王名號,賜予國王金印。
明史記載,源義銀齋沐三日,郊迎冊使,受封,行五拜,三扣頭,山呼禮。
斯波義銀接受了明朝給予的明冠,朝服,金印,成為繼足利義滿之後,第二個被天朝正式冊封的島國國王。
有趣的是,萬曆皇帝的冊封是以許封不許貢為條件的
也就是說斯波義銀這個藩王,明朝是承認的,但勘合貿易還是沒有資格參與。
斯波義銀懇求天朝重開勘合貿易的事,被天朝方面模糊處理了。
冊封使只帶來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島國國王新封,未取寸功立身,皇帝陛下正拭目以待。
萬曆皇帝正拭目以待什麼?斯波義銀心知肚明。
於是,在得到天朝回應之後,斯波義銀準備多日的政治動作終於全面展開。
天朝使團前腳剛走,臨時幕府春季大評議便如期召開。
與會期間,全體統戰眾一致通過決議,發文嚴厲譴責一條秀吉無端侵略半島,導致天朝島國之間發生了令人遺憾的戰爭。
大評議諸姬強烈要求一條秀吉立即停止戰爭,退出半島,無條件向天朝求和,維護天朝島國之間的和平與友誼。
在大評議統一共識之後,臨時幕府便有了法理依據,可以用更強硬的態度對待發動戰爭的一條秀吉以及相關武家,限制她們的行為。
包括且不限於物流限制,人員往來,關稅壁壘等等阻礙措施,以施壓一條秀吉儘快回到和平道路上來。
大評議閉幕之後,斯波聯儲聯席會議也再度召開。
與會代表投票選舉通過由神裔真田家負責新一屆斯波聯儲主席事務,真田信繁則舉薦家臣清海出任主席職務。
清海上台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外宣稱現在的加息速度太慢,要進一步加快加息速度,最遲在秋天就要完成三成加息的預定目標。
這也就是說,從春到秋這個短短的半年時間內,斯波土倉借出的貸款利息將從平均三成,上漲到平均六成。
而一條麾下的西島國武家承擔的債務有三千萬石糧票,每年應付利息將從九百萬石,上漲到一千八百萬石。
島國總人口一千萬,總石高二千萬,一千八百萬石的利息,幾乎達到了島國土地產出的總石高。
別說是歸還本金,就算逼死西島國武家,她們連每年的利息都還不出來。
斯波聯儲的消息一傳開,頓時令西島國武家嘩然。
從明朝冊封,到大評議,到斯波聯儲,斯波義銀的政治舉措是不斷收緊一條秀吉頭頸上的繩索。
他在一步步逼着一條秀吉停止戰爭,無條件對明朝投降。
現在皮球被踢到了一條秀吉這邊,面對巨大的內外壓力,一條秀吉又會如何選擇?
———
春末,一條秀吉秘密將侵入半島的一條軍團總大將一條秀長召回名護屋。
屋內,一條姐妹兩人對坐,沒有第三人在場。
一條秀長恭謹說道。
“自明軍進入半島,平壤漢城易手之後,戰事主要在半島南部四道發生。
今年春天,我軍發動第二次晉州合戰,現在加藤清正已經拿下了晉州城。”
一條秀吉拍案道。
“好!加藤清正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做得非常好。
但為什麼晉州易手如此容易?僅僅一個春天就拿下了這座堅城?天朝半島方面沒有派兵支援嗎?”
面對一條秀吉的疑問,一直在半島前線的一條秀長對明朝半島的矛盾非常清楚,於是解釋道。
“自明軍大舉進入半島之後,明朝半島雙方在於進軍速度,後勤保障,情報交換,軍功分配等事情上都存在廣泛的不合。
因為情報混亂,明軍遲疑不願意進軍,半島方面急於收復故土,一直在催促明軍行動。
明軍不得已進軍,多以南兵防守平壤漢城等重鎮,北兵負責南下進攻。
因為我們防守嚴密,明軍沒佔到什麼便宜,北兵多馬,又損失不小,據說明軍中戰馬戰損已經超過一萬二千匹,令北兵怨聲載道。
而南兵駐守後方,少有建功,導致軍功賞賜不足,也頗有怨言。
明軍之中北兵南兵本就多有不合,又因為軍功分配不均,嫌隙齟齬日重。
明軍與半島君臣也不合,雙方都在向明國皇帝上書申訴對方,鬧得很難堪。
我軍抓住機會,藉著對方內部混亂,一舉拿下晉州,亦是順理成章的事。”
一條秀吉點點頭。
“原來如此。”
利用明朝與半島的矛盾,一條軍團在退回半島南方四道之後,總算是站穩了腳跟,沒有被明軍一舉推下海去。
這原本是一個加固防線的好機會,可惜。。
一條秀吉無奈嘆了口氣,緩緩問道。
“你覺得今年半島還會發生大規模戰事嗎?”
一條秀長搖頭道。
“不可能。
明軍與半島君臣不合,她們要通過明廷與皇帝來調解磨合,這就需要很多時間。
我們又拿下了晉州城,堵住了明軍南下的通道,明軍就更不願意冒險南下了。
漢城到BJ的距離不近,她們雙方的官司打到BJ,再由明朝皇帝派人前來安撫撮合,怎麼都要個半年。
那時候已經秋末入冬,不適合大軍出戰,今年的半島戰事,多半就此僵局,不會再有大規模戰事發生,最多是些邊界小摩擦。”
一條秀吉等得就是這句話,她起身走到妹妹面前,肅然道。
“秀長,我有一事干係一條家的存亡,還請你一定要支持我。”
一條秀長大驚,鞠躬道。
“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給的,為一條家鞠躬盡瘁,是我的責任。”
一條秀吉欣慰得點點頭,低聲說道。
“半島今年沒有大戰,我要你留下少數軍隊駐守城池,把大軍主力調回島國。”
一條秀長問道。
“調回來?是讓各家人馬回鄉就食,減少軍需消耗?”
一條秀吉苦笑搖頭。
“把各路人馬放回去,就再難拉出來了。
如今形勢與我不利,各家對我已經有了觀望之心,此時我們更應該牢牢抓住她們在外征伐的大軍。
孤,注,一,擲。”
一條秀長面色嚴肅,看向一條秀吉,鞠躬說道。
“請您吩咐。”
一條秀吉冷聲道。
“大軍回來先到名護屋城,再坐船從下關前往播磨國姬路城,我已經往那裏調集軍糧,保障軍需。
最遲在秋收之前,我會親往姬路城,率大軍殺入斯波領地,就糧於敵,破釜沉舟與斯波義銀決戰。”
一條秀吉說到最後,已經是面目猙獰。
斯波義銀的軟刀子捅得她無法入眠,一條麾下各家已經有了離心離德的傾向。
這時候放還大軍,龍造寺,大友,毛利,島津,長宗我部等各家人馬,她們未必不會起觀望之心。
大軍在外的軍需已經因為臨時幕府的經濟制裁扛不住了,斯波聯儲的加息策略更讓各家苦不堪言。
這樣熬下去就是死路一條,一條秀吉唯有調轉槍頭,殺入斯波領地搏一搏。
一條秀長自然知道一條家的處境不妙,她是一條秀吉的親妹妹,兩個人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一條秀吉要最後賭一把,一條秀長也唯有陪她賭,別無他法。
———
在此同時,多聞山城,居館。
義銀與深雪並坐長廊,同樣是沒有第三人在場,深雪毫無顧忌的問道。
“我不明白,父親大人為什麼不直接殺入一條領地,而是選擇一刀刀磨削挑釁一條秀吉。
您難道不擔心狗急跳牆嗎?又或者說,您為什麼要逼着狗急跳牆而不先下手為強呢?”
義銀笑道。
“深雪,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買了北陸道股票,斯波地產,把自己的財富存在斯波土倉的糧票里嗎?
且不說斯波麾下武家,舊織田家臣,西國那些大名,又有幾個不是偷偷藏了一些財富在斯波領地。
她們厭惡風險,想要保住一條後路,而斯波家的和平發展道路,是她們樂見的。
所以,我不可以喜戰,挑戰。
這個掀起戰爭的壞人,只能讓一條秀吉去當。
對外,我呼籲一條秀吉停止戰爭,加息斷供也只是為了止戰。
我不能主動打,那麼就只能逼着一條秀吉先動手,才算是義戰。
島國百年亂世,武家早已厭戰,一條秀吉對外侵略不得人心,我卻是一直在發展經濟。
而這一次,斯波聯儲加息點燃新一輪經濟危機,如果由我開戰,天下武家必然心裏厭惡。
可要是一條秀吉開戰,那麼所有的黑鍋都是她的。
是她挑起戰爭,是她搞壞了國內經濟,是她毀了一切美好。
我無奈應戰,這就是義戰,只有義戰,才能讓大部分人站在我這邊,讓斯波神權的道統深入人心,國運才會長久。”
深雪無奈搖搖頭。
“父親大人,您真是狡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