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光明
既然已經有了定論,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
光明溫和的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大度的樣子,倒是賈士緣有些不好意思,直接讓溫黁相送,來表達自己並沒有多想。
如此也算稍微挽回顏面,不叫這件荒謬的事情,看上去更加的難堪。
溫黁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一個香囊,走上前去,有些羞澀的說:“女兒本來是想明日在送給父親的,不過今日竟然看見了父親,那贈送也無妨,這是女兒親手繡的一個香囊,因為正在學刺繡的階段,所以並不是很好,還請父親恕罪。”
這可真是會心一擊。
一面是興風作浪的二女兒,另一面則是時時刻刻想着父親的大女兒,孰是孰非,且不論真相,賈士緣都想相信大女兒。
他一臉欣慰地收下了香囊,並且表揚了一番,直到目送人離開,臉色才徹底的陰沉下來,冷聲說道:“無憑無據,口不擇言,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另外再給我抄十卷的金剛經,送到家廟裏面供奉。”
溫墨所有的算計都已經失敗,全都沒有用,徹底失敗,莫姨娘最後的寄託,也就只有寄託了。
即便是着急,也沒什麼辦法,甚至還得到了一通的呵斥,繼續禁足,顯然對方並不知道原本這禁足是可以解了的,但是因為鬧出了這一事情,要遙遙無期了。
在賈士緣呵斥下來之後,溫墨忍不住看了出去,只看到了一個背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是如此的不甘心卻只能腿一軟跪在地上,來認錯:“是女兒的錯,還請父親恕罪。”
當額頭貼地的時候,是完完全全的不甘心,那雙眼睛睜開,閃爍着怒氣。
還沒完。
已經很晚,天空中已經飄起了星星,在天空中閃爍着,不知何時開始,那陰天已經消失,就連雪都已經停了。
不過地面上還有着一層薄薄的積雪,腳踩在上面嘎吱嘎吱響,走起路來定會讓人發覺。
溫黁從始至終,都落後光明身後半步,來保持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出去之後就非常的愧疚,也不知該如何說,畢竟這是自己和妹妹之間的爭執,卻將光明牽扯進來,對於對方實在是不好。
但是光明並不介懷,在即將離開這個院子之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門口是放置燭火的,就在那燈籠當中,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也沒越發的溫柔和善,雙手合十,低眉順目,就連聲音都像是那白雪一般純凈:“就送到這裏吧,女施主留步。”
溫黁停住腳步,看着對方,滿懷愧疚,小聲的說:“讓大師因為我受屈了。”
光明只是笑了笑:“雖說人言可畏,但我卻不在乎,修行之人若是連流言都不能無視的話,那麼心豈不是在塵世間?我只是擔心女施主因為今日的事情,而受到傷害,所以請女施主寬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即便是被言語中傷又如何?瑤林終自隔風塵,試看披鶴氅,仍是謫仙人。
她垂頭笑了笑,輕柔地欠了欠身,表示自己記下了。
“初見之際,就知大師心胸豁達,不愧是供奉佛祖之人,心胸寬闊,仁慈憐憫。”
光明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再說,只是轉身離開,每一步都走得很穩,腳落在地面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很好聽。
月光灑了下來,在這個人身上鍍上一層銀灰,地面上那薄薄的雪,看上去就像是皎潔月亮的顏色,彷彿是行走在天上的仙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而來下。
光暈拉得很長,直到再也看不見蹤跡。
其君見人走了之後,趕緊攙扶住自家小姐,一臉的余驚未消,撫着自己胸口,害怕的說:“嚇死奴婢了,如果讓溫墨小姐陷害成功,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多虧了這位小師傅,又救了咱們一次。”
溫黁點了點頭,同樣覺得慶幸,“大恩大德真是無以為報,徐喬給了我一個金元寶,上次出去已經兌換過了,回過頭去你我的名義,為父母親祈福,給清涼寺留下燈油錢,也算是我唯一能報答的了。”
其君自然是無不聽從,唉聲嘆氣地說:“二小姐真是狠毒,之前想讓小姐的命,現如今還想毀了小姐的清白,虧得老爺相信了小姐。”
父親真的相信了自己嗎?還是在兩個女兒當中?覺得自己可信度更高一些。
如果認識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壓下去,而不是用懷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在外邊站了良久,清醒過來,才發覺自己的指尖,微微有些顫抖,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這才轉身離開。
如果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發生這樣大的事情,自己肯定會覺得恐懼,而且溫墨美名曰不讓外人知道,但實際上慫恿賈士緣不告訴大夫人,自己又少了一個幫手。
即便是夫人不喜歡自己,也不會看着自己落上那樣的名頭,畢竟多難聽呀。
跌跌撞撞在雪地裏面行走,終於還是回去了,在回去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腳尖上全都是雪。
那燒着火盆子,自然是將雪熏化了,因為出去的匆忙,腳上踩着的還是一雙繡花鞋,急忙就拖了下去,將腳放在被子裏面,以此來暖和。
其君也趕緊弄了一個湯婆子,放在自家小姐的腳上,以至於不讓那有些僵硬的腳,再惡化下去。
溫黁就看着對方的動作,然後笑了笑:“之前冬天的時候,底下的奴才欺負我不得寵,還偷偷剋扣我,地龍燒的不好,還沒有那麼多的炭火,一個冬天就只能靠着湯婆子過日子。雖說如今還是很不錯的對不對?”
其君想了想,用力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可是卻忍不住紅了眼眶,老爺沒有說要懲罰溫墨小姐,應該還是只是繼續禁足。
如此輕的懲罰,跟偏向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家小姐受了委屈,就只能白白的受着,除了辯解,別無他法。
“奴婢知道,小姐最聰明了,夫人讓您練習彈琴,只需要一天的時間,您便已經能夠背下整首的曲子。您只是不愛說話,不愛張揚,但也讀了很多的書,會下棋,還會畫畫。”其君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不去哽咽,而且還努力的揚起微笑,但是那個笑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還是那般的苦澀:“你哪裏都比二小姐好,可偏偏是夫人的女兒。”
夫人覺得自己下嫁,賈士緣應該捧着她,但賈士緣風流,妻妾成群。夫妻二人相互折磨着,苦了中間的孩子。
即便是再耀眼又如何,沒有人會去看,就只能默默的,陷入寂靜當中,陷入寂寞當中。
但是溫黁還是笑着,笑的很溫柔,雖然很多事情自己還是沒辦法改變,可至少有那一點點的改變,只要有哪一點點的改變,那麼什麼都能撐得下去。
“這世上有一種花叫做曇花,只在夜裏開放,和哪怕黑夜是唯一的觀眾,也會為這唯一的觀眾,儘力綻放着自己的美麗。”只要知道身邊還有人關心自己,那麼就還不算孤獨。
“奴婢沒見過曇花,但小姐如果是花的話,那肯定是世間最好看的花。”其君手腳麻利地整理被子,掩蓋好:“小姐今日受了驚嚇,奴婢回頭找點安神香點燃,小姐早點睡吧,奴婢就在榻上陪着你。”
溫黁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其實並不困,只是一時有些不清晰,其實外面的冷風吹向額頭,叫自己覺得不舒服吧。
漸漸的,空氣中開始出現了嚮往,是那一點點安神香的味道,淡淡的味道讓人覺得寧靜,舒心,彷彿一切都能壓蓋住。
幔帳已經散開,這青色的幔帳上面綉着幾朵小花,看上去格外的清新。在紗帳打開之後,裏面的身影已經看得並不清晰,直到連續熄滅了好幾個蠟燭之後,幔帳的模樣徹底被黑暗遮蓋住。
夜已經很黑了,一盞燭火不能將四處照亮,光明所到之處,所連接着的就是黑暗,伸手也許能看得見五指,但卻看不見更遠的地方。
然而,即便是只有那一點點的光亮,就能支撐着人走向黑暗,試圖在這過程當中,照亮整個光明。
在黎明升起之前,總歸會有夜晚,閉目安靜的等待,睡眠,就是為了等光明的出現。
直到第二日的陽光緩緩地揮灑,才讓人覺得,這世間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光線透過幔帳照射了進來,第一縷光芒讓人漸漸蘇醒,人坐了起來,側臉被光暈打着,看上去像是天使。
溫黁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徹底的清醒了過來,便穿上一件芙蓉底掐金色碎花馬面裙,迷迷糊糊的伸腳下去,踩在一雙山茶黃花紋薄底繡鞋上,昨兒個在屋內穿的繡鞋,因為在雪地里走過,已經濕了又臟,早就被拿下去重新洗刷。
她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又是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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