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池底渾濁

第十六章 池底渾濁

看着近在眼前的院子,只覺得即便是在風雨之中,自己也仍要抵達。

這個地方喚作瀟湘苑,是溫墨單獨的住所,自從兩個小姑娘滿了十歲之後,就都單獨搬了出來,各自有一個小院子。

雖說是單獨的院子,但也不算特別的大,在院內大樹的掩映之中,整齊的瓦房就坐落在那裏,房前有花壇,只是此時什麼話都沒有,頗為枯敗。當初選房子的時候,溫墨之所以要了這個院子,為了得好處就是院子當中有一個小水池,這水是活泉,從外邊引進進來的,即便是冬日裏面,也仍舊有魚在裏面遊動,倒是添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在告訴了守門嬤嬤之後,便徑直進去了,裏面也早有人通稟,溫黁笑盈盈的走了進去,沒有讓其君跟着,吩咐人四處走走。

她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藥味兒,濃郁的直嗆鼻子。

許是也不喜歡這股藥味兒,溫墨吩咐人點了特別濃厚的熏香,熏香散發出來的那股味道和藥味兒糾纏在一起,濃得讓人直皺眉。

屋內的光線不算是太好,越發顯得陰暗,婢女們出出進進,一個個都閉緊了嘴巴,越發顯得這個地方寂靜。那人就坐在床上,身上蓋着被子,幔帳被掀了起來,掛在兩邊,綁着玲瓏熏香球,因為有些泛舊,頗有一種頹廢的感覺。

身在其中聞久了的人,卻是察覺不出這種味道,溫墨就躺在床上,冷眼瞧着人來:“今兒吹的是什麼風,竟然把你給請來了。”

昨兒個莫姨娘來就已經將事情跟她說了一遍,沒得到什麼好處,反而得了一堆的壞處,還受着傷,自然是恨得不行。此時見人來了,若是臉上能有什麼好臉色,那才有鬼。

溫黁微微一笑,從容的往裏走,只是用嘴巴呼吸而已,溫柔的說:“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今兒個這是東風給了我方便,不在吹雪,我方才能來瞧瞧妹妹。心中掛懷了妹妹這麼久,如今也得以放心了,畢竟在山寺台階上摔的那一跤,可着實不輕。”

溫墨只覺得對方是在諷刺自己,這腿上也就越發的疼了,臉上火辣辣:“這事兒就不勞煩姐姐費心了,相比之下,我更擔心姐姐,身邊並無護衛,卻在山腳下住了兩日,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我在這好端端的站着,能有什麼危險。”溫黁垂眸,輕輕一笑,卻是話裏有話:“不過這城外的確是不太平,聽說有不少流寇,不過也不知哪一位大俠那般神勇,將這城外的流寇,倒是擊殺了個乾淨。傳說那領頭的人,死得最為凄慘,身上就沒有一塊好肉,穿腸肚,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害人之心不可有,一旦有了,遲早都會有報應的。妹妹,你說是不是?”

遲早都會將報應,用在你身上。

溫墨自然清楚,這人口中的流寇是誰。因為曾聽莫姨娘說過,還是遠房的表親。人死的消息她也知道,還惋惜過,這人怎麼死的這麼早,沒將溫黁殺死,就先去世了。像這種土匪本身就是亡命之徒,哪一日死了誰都不驚訝,只是會憤怒竟然沒有在死之前,將溫黁一起帶入地獄當中。

“那種市井小民的事情,我當然不關心,姐姐倒還真是有閒情逸緻,莫不是沒什麼正事做了?”

溫黁沒有因為對方的惡言惡語而感到不高興,仍舊微笑着:“我這不是在做着正事嗎?正在慰問我的妹妹,瞧着你這腿斷了,我就十分的心疼,怎麼這樣的不小心若是磕着了,碰着了這腿一輩子都好不了,那才是毀了人一輩子的事情。身為庶出,腿還瘸了,最後只怕就只能嫁給市井小民了。”

溫墨眼睛一瞪,顯然是氣極了,一個“你”字說出口了,然後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只是一味瞧着自家妹妹那副樣子,笑得越發燦爛:“市井小民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至少容易安睡。這身上背負着人命的,總歸是徹夜難眠。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沒有人指使那匪徒,去寺廟周圍作亂,那匪徒會不會就不會輕易的斃命呢?假如真的有怨靈,你說這匪徒如果不敢去找殺死他的人報仇,那會找誰去報仇呢?”

說完之後,便笑盈盈地離開了,有些話說到這兒,然後剩餘的部分,就是要其補腦。

畢竟大禮這種東西,還是要贈送的。

她一出去,便微笑着問其君:“有人跟着你吧。”

其君點頭說:“奴婢在這園子裏面逛了逛,好幾個人都盯着我,有的還跟着。”

溫黁笑了笑,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那水池。

裏面有許多的雜草,水有些渾濁。

至少先調動起來,緊張的神經,一切就更容易了。

冬陰里晴漸向暝,變一庭凄冷。佇聽寒聲,雲深無雁影。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蠟燭已經點燃,幽幽的火光不足以照亮整個屋裏,光芒所到之處,相鄰着的必然是黑暗。

時候已經不早了,在被伺候着洗漱之後,溫墨便已經躺下,想着溫黁今日來說的話,遲遲都睡不着,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便是在這朦朦朧朧的時候,忽然看見外邊有火光,緊接着一聲女子的尖叫,突然響徹起來。

這一聲來得急促,讓人驚慌,溫墨一把掀開了帘子,看了出去,只見那窗戶上有火光和人影,人正在不斷的跑動,而火就緊緊的跟在後面。

腦中一蒙,突然就想起了兩個字,鬼火。

剛才尖叫的人是溫墨的婢女,在外邊值夜,也不知怎麼著,就突然看見火光,嚇得自然是要逃跑,那火光就一個勁兒的追着她,就跟是有意識一樣。

婢女被嚇壞了,忙不迭的就推開正屋的門往裏跑,邊跑還邊喚着:“小姐小姐,救救我,有鬼!”

這一聲喊的極為凄厲,顯然是嚇破了膽子,那幽幽的鬼火也跟隨着,就像是在纏繞着。

溫墨就坐在床上,手死死地,抓着床單,眼瞧着那鬼火沖自己而來,頓時嚇得尖叫不已:“別過了,別過來!”

越是着急,回蕩的越是那番話,究竟是誰害死了三角眼?

平民小人容易安睡,這貴人身上總是有幾條人命背負的。

正值深夜,有時冬季,寒風冷冽刺骨,門被推開之後,風一個勁兒的往裏鑽,唯一一盞燭光幽暗的火,就這般被熄滅了,屋內瞬間陷入了黑暗。

還有那鬼火還在纏着人,走到哪纏到哪,在這一片漆黑當中,宛若索命的厲鬼。

“別來找我,又不是我要殺你!”

這一聲尖叫幾乎是從喉嚨裏面發出來的,整個人都癱軟在床上,想要跑也跑不掉,腦袋似乎都不清楚了,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裏,然後放聲痛哭,大聲尖叫,顯然意識已經不清晰了。

那婢女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黑暗中跌跌撞撞,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渾身直抽搐着。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驚動了其他人,不僅僅是院子裏面的婢女,還有其他地方的人。

那些個尖叫的聲音在黑暗中無限度地散播了出去,凄厲宛若鬼嚎,在如此深更半夜,自然是叫沉浸在睡眠當中的人,害怕不已。

天空中的月亮,已經被烏雲給遮擋住,波雲詭譎,黑壓壓的密不透風,空氣中都帶着叫人窒息的味道,每個人的心間,都多多少少染上了恐懼的色彩。

也許只有一個人除外,那便是溫黁。

天色已晚,卻並未安置,只是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藍色襦裙上綉着朵朵桃花,恰如這個年紀一般,嬌艷動人。

面前放着一個棋盤,正與自己對弈。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自從聽見那尖叫聲開始就沒有停過,纖長的手指捏起棋子,這場黑白分明的對弈廝殺慘烈,每一子都是殊死搏鬥,很難想像這是自己,與自己的對弈。

溫黁不擅長琴藝,倒是對於下棋情有獨鍾,當看着自己手中的每一個棋子,都發揮了徹底的作用之後,就會露出滿足的微笑,是如此的乖巧動人。

相比之下,站在旁邊的其君就要着急的多,一個勁兒的張望,還忍不住問:“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去呀?”

她隨手落下一個棋子,自己之前的佈局徹底展現了出來,幾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法,黑子以慘烈的方式,獲得了勝利。終於決出了勝負,站起身來,不急不慌地說:“現在去就好,去的太早了,難免引人懷疑。”

下棋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佈局也是一樣,在收網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些,小心獵物的反撲,畢竟困獸之鬥,最是危險。身上披了一件披風之後,又將自己的髮髻弄得微微亂,這才抬步往出走。

外邊別說沒有月亮,就連星光都沒有,一片漆黑,像是蒙了一張黑布,因為密不透風而叫人察覺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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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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