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面前一片黢黑，恍惚之際，彷彿眼前閃過一點點慘白，眩暈中大多被滴濺的紅蓋過了，意識隨着道道閃爍的各色的炫光而消失了——再醒來時，就是烈日高照的晴天了，不過許沫沫並不知道是什麼天氣，她正坐在燈光有些昏暗的裝着幾十人的集裝箱裏。

狹窄的一塊小地方擁擠着如此多的人，悶得許沫沫差點喘不過來氣，她已然憋得滿臉通紅了。

“還以為你死了。”

許沫沫聽見了一聲衝著她而來不懷任何感情的冷漠的話語。她扭頭一看，竟是個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的和她一樣衣衫襤褸，臉上還青一道紫一道地佈滿了傷痕，掛了不少彩。

“我也以為。”許沫沫淡淡應聲道。

她沒有太在意他的話，她現在更在意的是，自己得幸沒死，但父母卻在她昏迷前的那場炮火中下落不明了。

在寂靜中，她耳畔不斷回蕩起母親對她的最後一聲叮囑——“沫沫！好好活着！”

至少現在，她不願相信父母遇難了。

思索半天，她開始環顧四周，幾十個人，各樣的臉上竟都呈現着相同的焦慮的神情。

他們一言不發地坐着，陷入死死的沉寂。

“這裏是哪兒？”她問那個男孩。

她也注意到了，集裝箱中的幾十人，唯有他們兩個是小孩，此外再怎麼年輕的人也大約要有二三十歲了。

男孩依舊面不改色地看了看她，淡定地回答道：“集裝箱，將會偷渡我們去另一座城市，這些大人只是在擔心在那裏找不到工作，所以那麼焦慮。大人都這樣——你將會問的問題我也一併回答了，你可以不問了。”

許沫沫用怪異的眼神看着那個男孩，很顯然，男孩不想和她說的再多了，她也便不說什麼了，只是靜靜地待在集裝箱的角落裏。

當然，在無聊的車子顛簸中，她還是會時不時地瞟一眼身邊的那些人，包括那個男孩，不過沒有人再來找她搭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許沫沫在這一陣又一陣的顛簸中無聊得難受了，她只盼着什麼時候車子能停。

她其實沒什麼地方可去，自己那個破落的家被炮火炸得一乾二淨，而父母······她心中依舊升着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希望父母還沒離開世界，希望父母能很快找到她。

突然一陣轟鳴，是一場戰爭爆發的開端，似驚天地泣鬼神的一陣雷鳴，嚇得許沫沫一下丟開了沉思，抱頭緊縮在小角落裏，

所有人都驚慌了，但那個男孩還是一副處事不驚的態度，他不緊不慢地蹲了下來，學習許沫沫的樣子抱頭縮在角落。與他相比，許沫沫好像大題小做了一般。

許沫沫緩過神來后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看着不怕呀？”

“別多嘴了。”男孩一句換堵住了許沫沫的嘴，許沫沫乏乏地撇了撇嘴角，不再說什麼了。

坐在集裝箱門邊的一個人站了起來，大聲命令着：“幹什麼幹什麼，都滾回去！都坐着，不許動！”

那黃綠色的軍服，長長的刺槍，許沫沫簡直不能再熟悉了，她一生都不會忘記——這是敵人！侵略他們的敵人！

她這才意識到，男孩在騙她，但她顧不上質問了，如此混亂的局面中，能夠保命就已經很好了。而後，她又想到，這男孩可能並不知道真實情況，並非有意騙她，這樣一來，男孩的淡定也完全可以解釋了。

可憐的人吶，竟然還嚮往着和平。許沫沫看着男孩心生憐憫。

那個身穿軍服的人手端刺槍，驅趕着躁動不安的人群。

戰火聲不斷，槍聲響了好一會後，四周又重新回歸寂靜。車子又啟動了，接下來又是無盡的顛簸。

很久之後，車終於停下了。

穿着軍服的人估摸了一下時間，大概是到輪班時間了，他打開了集裝箱的門，向外看去——砰地一聲，是槍響的聲音，他好似正在飛行的鳥突然失去了翅膀，一頭向外栽去，再也沒能回來。

全車人都轟動了，沒有人敢再靠近車門。他們紛紛朝裏面涌去。許沫沫他們就在裏面，被擠得差些缺氧窒息了。男孩難受地向外擠去，許沫沫也不得不這樣做，無奈到處水泄不通，好久時間后，他們才到了最外面的人群。

半敞開的門吹進了許沫沫感到久違的乾淨清爽的風，沒有戰火的塵埃，沒有焦慮與不安。

男孩輕蔑地回頭看了看那群膽怯而不敢輕舉妄動的人們，突然朝着車外走去，他對許沫沫說道——“走吧，我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