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蔡侯紙
回到孫府之中，孫紹緊閉大門，將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廳。
“今天多虧了阿世，才能迎回先父的戰盔，孫紹在此拜謝。”
孫紹讓綺世站在上位，自己鄭重的給綺世作揖，一輯到底。
鄭春娘在一旁幾欲落淚，七年前老主公孫策遇刺身亡時，留下了兩女一男三個孩子。其中孫紹排行第二，時年僅十歲。
因為孫紹年紀尚幼，這江東之主的位置傳給了孫權。
現在，孫紹長大成人，又得到了孫策的戰盔。能看的出，今天的公子穩重成熟了許多。這些年的顛沛流離，終於有了曙光。
綺世既沒有誠惶誠恐，也沒有自鳴得意，她等着孫紹直起身子，道：“公子不要忘了，這五十斤銅可是家裏所有的財物。今後如何生活，還是要精打細算，馬虎不得。”
鄭春娘也道：“是啊，咱們剛從豫章郡遷過來，又添了夢融和阿世兩個孩子，已經將周公瑾的資助用掉大半。如今可以說是余財用盡，家資全無了。”
夢融心中一驚，自己進門還不足一天，就要面臨家徒四壁的困窘了嗎？她也看明白了，所謂孫權的親侄子也不過如此，不僅無權無錢，而且生活還意外的窘迫。
“春姐所言極是，我做這個決定時，並沒有與大家商議。因此這個後果也應該由我來承擔，至於夢融和阿世，我已有主意。”
孫紹走回內屋，出來時手中拿着兩卷蔡侯紙。綺世和夢融都識得，那正是她們的賣身契。
由於孫權對孫紹的嚴加看防，導致孫紹身邊容不下一個謀士，所以綺世只能另闢蹊徑，利用侍女的身份來到孫紹身邊。
對於孫紹下一步的舉動，綺世已經猜到。那便是解除主僕關係，讓她們成為自由身。
這是一個千百難逢的機會，在這個時空裏，一日為奴，終身為奴。
憑藉這具軀體原主人在黃龍門中的高級身份，綺世可以不必理會孫紹。她大可去扶植北方的曹操，成為曹魏集團的一份子，從而坐享其成，平安富貴的生活下去。
但她突然不願離開，或許是原來的“自己”野心勃勃，或許是穿越前的自己曾對孫紹的肖像臨摹過上百次，以至於閉上眼睛都能還原出他的相貌。
她擁有極為強大的資源，穿越給了她這樣的機遇，她想在這個亂世不平凡的活下去。
“我……”夢融漲紅了臉，剛開口說出一個字，看着孫紹又不說了。
鄭春娘繃著臉，眼睛瞪圓了，生怕夢融要走。
孫紹道：“夢融，但說無妨。”
“我……我在建安縣有個遠房的舅舅，我來這裏后，理應前去看望他老人家。”
“現在還沒有安頓好……”鄭春娘急道，孫紹伸手制止了她。
“那就去吧，趁現在天色還早，讓春姐和小索送你去。”
“公子！”
“這是好事，春姐切莫推辭。”孫紹笑道。
就在這時，從外面呼的一聲，飛進來一個物件，砸進了前廳。一個盛水的瓦罐被砸中，哐啷啷四分五裂！
原來是一塊石頭，膽敢扔進孫府，也算是膽大妄為了。
夢融尖叫起來，她美麗的容顏上充滿了恐懼。
綺世輕咬嘴唇，沒想到江東豪族的報復來的這麼快，也沒想到竟然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招數。
鄭春娘怒道：“小索，去看看！”
孫紹道：“別追了，抓不到的！”他攔住了鄭索，又道：“春姐，你看咱們往日謹小慎微，今朝還是樹了敵，何必要讓人家姑娘與咱們承受呢？”
鄭春娘看着嚇得面無顏色的夢融，咬牙道：“也罷，夢融。咱們一起去收拾行李吧！”
綺世低頭收拾起殘破的碎片，孫紹也來幫她，兩個人都默然無語。
待鄭春娘、鄭索陪夢融出了門，孫紹終於道：“阿世，你為什麼不走？”
“我沒有那麼多親戚，所以沒有這個退路。如果有，我早走了。”
孫紹來到綺世身旁，坐在前廳的台階上。“今天這一鬧，以後我怕是要與他們正面交鋒了。”
綺世隔着他有一尺遠，也坐了下來。
“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從今往後這家裏的洗衣做飯，熏草驅蟲等雜活都只能是我來做，而且很可能還沒有工錢。”
她說話的語氣輕描淡寫，倒不像是懷有憂愁。
孫紹不禁道：“我總有一種感覺，你對發生的一切胸有成竹。像你這樣的侍女，我還是頭一回見……”
他頓了頓，道：“不，我還見過一個人。只不過她是我父親的妾室，你該有聽說過她吧？”
“大喬。”綺世緩緩道，孫紹果然是有察覺的。
當年孫策的起兵，也是得到了黃龍的資助，而從中聯絡的人，便是大喬。
可以說，她是黃龍最高級的細作。
“沒錯。但我那時對她沒有什麼好印象，因為她來到我們家后，總是霸佔着父親所有的時間。他們經常有聊不完的話，還常常一同出征作戰。”
孫紹嘆口氣：“而這是我母親無法給予的，她連殺雞都不敢看。”
自從孫策死後，綺世就沒有再見過大喬。大喬就像從人間消失一樣，無影無蹤。
但是黃龍上下都在找她，因為在大喬的身上，還藏有一個秘密。
綺世知道這個秘密，步練師也知道。她不確定當時年幼的孫紹，有沒有從孫策那裏獲悉這個秘密。
“公子，你想過將來嗎？天下的將來，江東的將來還有你的將來。”
“原來我想的是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能看到姐姐和妹妹出嫁，能陪在母親身邊照料她。但我已經離家七年了，姐姐嫁給顧家時我正在豫章的山中，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夕陽西下，餘暉如血。從小到大，孫紹都沒有說過如此多的心事。
為何自己與綺世相識只有十二個時辰，卻是一見如故。
他扭過臉，正巧與綺世對視。綺世那雙眼睛早已被晚霞渲染，流轉着火紅的光彩。
“你真不走了？”
“不走。”
“那今晚的熏草驅蟲我來替你吧……”
一提熏蟲草，綺世想到原先的計謀被自己親手改變，還用掉了范周這個眼線，步練師肯定會再找自己的。
“那就有勞公子了。”
“阿世，我話還沒說完。你好好休息，明早記得做早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