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酡顏香
雖然眼前女子的笑容親切可人，但綺世依舊如鯁在喉，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小步？”
一個記憶中的稱呼，綺世嘗試的說出口。
步練師笑道：“阿世，看到你沒事就太好了。昨夜你發出危急的訊號，我險些就動手了！”
綺世的心驟然提了起來，那個在黑暗中回應她的人，原來就是步練師。
行事如此詭異，那自己身體的原主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心頭的迷霧愈加的厚重，她懼怕的看着步練師，向後退了兩步。
步練師啞然失笑，走上前來，握住了綺世的手，“阿世，看你嚇得。放心，我永遠不會對你出手的。在黃龍門中，咱們可是最好的姐妹，不是嗎？”
綺世終於按捺不住，她急切道：“我，我究竟是誰？”
“你就是阿世呀，怎麼了？”
“那我……要做什麼？”
“這塊酡顏香會讓你記起一切。”
步練師露出神秘的表情，她用右手食指將一塊香料按在綺世的額頭上。
“你一定是忘記了，阿世。我們自然是來策反孫紹，助他在江東起兵的呀！你作為侍女潛入孫府內應，我在外聯絡策應，先生的籌劃萬無一失。”
步練師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籠罩在回憶里的迷霧。
綺世飛速的將一些記憶的碎片找回，但更多的碎片尚不分明，她知道步練師所言非虛，但隱隱又有些許不安。
畫面又回到那顆桃樹，究竟是誰給了她那瓶致命的桃里香呢？
“接下來，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取得孫紹的信任。然後每天都要去集市上找一個山越女子，問她有沒有七彩繩結。如果她答有，那麼那天就是行動的日子。”
“嗯。”綺世懵懵懂懂，像是還未從迷亂的狀態中脫離。
步練師的語調帶着魅惑的魔力，讓人心生波瀾，“照我說的去做，我們就能得到數不盡的財富。就你和我……”
“阿世，你在哪裏？回答我！”
這一聲呼喚讓綺世瞬間清醒過來，她恍然大悟，孫紹在找自己？
步練師功虧一簣，悻悻然收起了香料，她將面紗重新拉下。“阿世，這孫紹在城中有眼線。記住，不要讓他懷疑你。”
看着步練師匆匆離去的身影，綺世的眼神又變得清明。她的記憶早已復蘇，只是不想讓步練師察覺罷了。
因為，她已經回憶起來，昨日在桃樹下給她毒酒的人，正是步練師。
如果是這身體的原主人得知，或許接受不了這個真相，畢竟那是自己十年的好姐妹。
但對於綺世來講，雖然知道了兇手，依舊謎團重重。既然她們所圖甚大，那步練師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殺自己？
難道，步練師果真是為了……
“我說，你聽見沒有！”
手腕被人從背後抓住，隨後便被拉着轉了身，孫紹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綺世決定繼續隱藏下去，直到記憶全部恢復。
“你幹什麼！”綺世抗議道，她甩了一下手臂。孫紹沒有用勁，鬆開了手。
“我倒要問你，你買完菜為什麼不回家，跟人來這等隱秘之處做什麼？”
綺世仰着臉，強硬道：“迷路了，找人問路不行嗎？”
“你險些讓人騙走了，知不知道？如果被賣到山越寨里，可怎麼辦！”
孫紹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不似作偽，這讓綺世有些意外。從記憶深處，原來的綺世就沒有信任這個概念。
但如今的綺世選擇相信孫紹，她擠出笑臉：“好了啦！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不要生氣了，嚇人。”
面對綺世的道歉，孫紹也是一愣。
這時，鄭索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他壓低着嗓音：“公……公子，都打聽好了。老主公的遺物，確確實實在拍賣！”
孫紹神情嚴峻，點點頭，對綺世道：“你把竹筐給鄭索帶回家，你隨我去一趟酒肆。”
“我，我不去。”
“必須跟着，你現在腦筋不靈光，我怕你再被拐賣了。”
孫紹的話不容置疑，他伸手解下綺世背後的竹筐，遞給了鄭索。
“鄭索，你去找你娘，把家中所有的余財清點一下，然後來告訴我個准數。”
鄭索嚴肅的答應了，轉身便跑進了人群里。
一盞茶的功夫，綺世跟在孫紹的後面，不情不願的走進了城東的一家酒肆。在這裏，正有一個局等着孫紹。
綺世為何早就得知？因為這個局，就是綺世一手策劃的。
步練師話語中有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她將綺世的地位有意降低了。
在黃龍門中，綺世的地位僅次於先生。為確保針對孫紹的計謀萬無一失，綺世親自前往江東，坐鎮指揮。
化身為侍女，潛伏在孫紹身邊，必要的時候表露身份，為其出謀劃策。
這全是因為在孫權的有意安排下，孫紹的身邊已經容不下一個謀士。有勇無謀，終不成大事。
“真是大駕光臨啊，孫公子！”
一個中年綢服男子迎了上來，綺世從記憶中檢索到了他。他叫范周，乃是黃龍安排在建安縣的眼線。
身為商人，卻着綢衣，這並非是刻意高調，相反是他的保護色。
朝廷雖然重農抑商，限制商賈在穿衣的自由。但值此亂世，各州都巴不得有大商人依附，這規定也逐漸沒有人遵守了。
綺世認得范周，范周卻不認識綺世，只是一味的逢迎孫紹。
孫紹心不在焉，眼神早就落在了酒肆正中高處的一件頭盔上了。
明光虎面盔，通體銀白，額頭正中是一隻虎面，栩栩如生。這就是孫策當年征戰江東時所戴，配套的還有一套明光八方鎧，存在孫紹的吳郡老家。
此盔原來在太史慈府上收藏，去年太史慈病逝，綺世通過手段將頭盔搞出，刻意流落到這建安縣。
今天，就是為了讓孫紹得知，然後一頭扎進這個局。
兩個人在窗邊落座，范周寒暄幾句后便離去。綺世頗有些不自在，這等爾虞我詐之事，也只有這個亂世的人能坦然面對吧。
孫紹卻突然湊過來，低聲道：“阿世，待會如果錢不夠，我就動手奪。到時候你要緊貼着我，我定會護你周全！”
綺世既不歡喜，也不擔憂，除了一點點感動之外，便只剩下對孫紹的負罪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