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
當代,大型海洋生物在海灘上擱淺的情況並不算罕見,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對於這類擱淺的大型海洋生物都有一套相對完善的處理流程,無論它活着還是死了。
鯨魚擱淺絕不是小事,尤其藍鯨這種龐然大物,要是處理不好,甚至會給近海造成巨大的海洋污染。
陸嶴無法想像德利昂島居然會放任一條藍鯨停留在沙灘上。
然而沙灘上就是有條死魚。
陸嶴下車,雙目盯着那頭被警戒線隔開的藍鯨。
今天天氣不算很好,剛剛還出太陽,現在已經是多雲轉陰。
多雲天氣讓光線柔和,萬物不至於被過於明亮的陽光弄得色彩失真。
那頭藍鯨身上的色彩就很美好,淡淡天光照映在它身上,將它灰藍的身體完全顯現出來了。
遠遠看去,沙灘、藍鯨、天空,一系列巨大的事物排列起來,藍鯨也顯得不那麼大,反而長長一條睡在沙灘上,顯得格外溫柔。
陸嶴看着,閉了閉眼睛,有種不得勁的情緒揪住他的心,讓他有點不想呼吸。
他轉過頭,問棕色頭髮的男人,“弗萊德,這頭鯨魚放在這裏不要緊嗎?要是遇上鯨爆怎麼辦?”
藍鯨的皮膚非常厚,厚達十幾厘米。
有些牆都不如藍鯨的皮膚厚。
當它們死亡時,堅韌厚重的皮膚能將屍體裏面的東西完美包裹起來,直到裏面腐爛發酵,釋放出越來越多的氣體,給藍鯨皮膚帶來越來越大的壓力,而皮膚也在細菌的作用下,漸漸變得不那麼柔韌。
等氣體的壓力打破皮膚韌性的那一瞬間,整隻藍鯨就會像一直被充氣的氣球一樣,忽然爆開。
氣球爆開裏面還是氣體,並不會給人們帶來太大的危害。
藍鯨爆開就不一定了,裏面各種血肉腐爛物會以時速幾十公里的速度猛地向四面八方散去,附着在它們能附着的所有物體上,無論是人還是建築。
要是不幸沾上了藍鯨的腐爛物,這個氣味會停留數星期之久。
陸嶴不明白這裏的人哪有膽子放任藍鯨就這麼腐爛下去。
弗萊德聽到他的話,哈哈一笑,“哦,請不要擔心,我們這條藍鯨處理過,徵求過附近居民的意見才把它放在這裏。你看,在聞到臭味的情況下,它的肚子還是一點都不鼓,不用擔心裏面有氣體。”
陸嶴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他之前以為這頭藍鯨還沒腐爛到能釋放氣體的地步,所以才沒有氣體充盈,現在才看出,藍鯨的肚子是被拿掉一塊。
“既然處理過,為什麼還放在這裏,它釋放出的臭味和微生物不是會對附近的環境造成污染?”
“是。”弗萊德說道,“我們之前也評估過,還猶豫了近一個星期,最終大家投票,決定讓這頭藍鯨留在這裏。”
萊福德指着藍鯨說道:“我們這次保護活動的主題就來自這裏。”
陸嶴又想起他們的主題“尋找失落的鯨”,不由問:“這個主題來源有什麼說法嗎?”
“有。”弗萊德說道,“其實這頭藍鯨被衝上岸時,我們就已經打算先處理。我們這邊處理這種被衝上岸的大型海洋生物不全靠專業人士,當它們還未腐爛時,島上的居民可以直接用刀子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將他們看上的部位割下來。”
這個辦法陸嶴知道,其實大部分地方都是這個程序。
當地居民先把想要的部位割下來,專業人士再進場,將剩下的部位切割填埋,做無害化處理。
這樣極大地節省了人力物力,也避免浪費資源。
他點頭,示意弗萊德繼續說。
弗萊德臉上顯現出幾分沉重,“當時附近的居民中,有人想要內臟,便直接打開了它的肚子,看到了它的胃。那時候我們才發現,這頭鯨魚的死因竟然是飢餓至死,”
“現在夏天,食物不應該很多?”陸嶴皺眉,“難道這頭鯨魚吃了其他東西,擠佔了胃部空間,吃不下食物,這才活活餓死?”
陸嶴問出這話時希望得到否定答案,沒想到弗萊德卻點頭,“是的。”
“當我們進一步解剖時,發現它胃裏和食道里充滿了塑料製品和尼龍漁網,再吃不下別的東西,只能活活被餓死。”
陸嶴心裏不知滋味。
大海那麼大,食物那麼多,這頭藍鯨卻守着一堆食物被活活餓死,這該有多絕望。
弗萊德說道這裏時臉上一點笑意都沒了,他望着那頭藍鯨出神,說道:“正是因為發現了這點,大家在投票選着是否將藍鯨搬離的時候,絕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否,希望人們能記住它,紀念它。”
陸嶴知道他們為什麼選擇否。
藍鯨的死亡是一種慘痛的教育,比圖片要觸目驚心得多。
陸嶴看着那頭已經開始腐爛的藍鯨,久久未說話。
弗萊德在旁邊靜靜等他們看,過了好幾分鐘,才說道:“這次的藍鯨死亡事件我們已經做成了課件,如果你們需要,我等會可以發你們一份。我們這邊有專業人士,還可以直接附上華夏語字幕。”
“我很需要,謝謝。”
“不客氣。”弗萊德笑了一下,轉過頭和他們一起看那頭藍鯨,忽然說道:“你們知道嗎?我這段時間特別願意帶朋友過來看這頭藍鯨。”
“能想像,開頭必然說要帶着過來看個好東西?”
“哈哈哈,是的。我每次都跟他們說‘嘿,兄弟,你想參觀什麼不一樣的景觀嗎?’,大多數人都會答應,看完之後也總能為這些可憐的大傢伙做些什麼。”
陸嶴能理解,其實海洋公益的服務範圍主要也就是那幾個——認識海洋環境;減輕和預防海洋災害;為保障海上活動安全而提供公共服務等。
他以前還參與過公益救援活動,這也是海洋公益的一種。
相比起緊張的救援任務,大多數情況下,海洋公益主要還是集中在推廣海洋知識上,尤其集中在面向青少年推廣海洋知識的活動上,讓青少年接受正確的引導。
陸嶴看藍鯨正看得專註,忽然背包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調整姿勢,將背包抱得更穩一些。
宋州也聽到了動靜,身體側了側,擋住一部分動靜,低聲問:“怎麼了?”
“不知道,它在躁動。”
他們說話時,弗萊德還在介紹他們這邊的海洋保護志願者為面向青少年做的備課講課經驗。
話說到一半,他發現兩人的注意力都轉回了他們的背包上面,不由疑惑,“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的。”陸嶴感覺蛋裏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抬頭神色焦急地說道,“我們這邊出了點意外,恐怕要提前回去了。”
“什麼?需要幫忙嗎?”弗萊德下意識地湊過來看,“你們是你們帶得小寵物?”
“差不多。”陸嶴抬頭看他們停在不遠處的車,心道這不是寵物,而是兒子。
宋州道:“我先過去開車。”
陸嶴點頭,拱起手臂遮擋弗萊德的視線,“我先走到路邊。”
兩人說話用華夏語,弗萊德沒聽明白,正一頭霧水地看着他們互動,“嚴重嗎?我可以為你們介紹寵物醫生。”
“暫時不需要,謝謝。”陸嶴說道,“只是我們得先回酒店了。”
“沒關係,藍鯨就在這裏,你們明天過來看也可以。”
陸嶴勉強點了下頭,抬腳匆匆往路邊走去。
誰知還沒走出兩步,背包內咔嚓一聲。
聲音傳到陸嶴耳朵中,帶來巨大的震動。
他臉色微變,沒想到今天沒遇到鯨爆,背包裏面的蛋卻裂了。
蛋裏面可是兒子!
陸嶴根本沒法判斷裏面的小龍是破殼了,還是不慎弄碎了蛋。
後者危險多了,要是意外弄碎了蛋,裏面的小龍多半活不下來。
就算是正常破殼,裏面的小生命也不一定能成功活下來。
陸嶴養着鵝,他知道許多小鵝出生的時候,哪怕啄破了蛋殼,也會因為過於虛弱而無法從蛋殼裏掙脫出來,最終悶死。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人為幫忙剝下蛋殼,它們也活不下來。
陸嶴越想越怕,剩最後幾步路的時候,他抱着背包飛跑起來,在宋州車還沒停穩的時候他便一拉車門坐進去,“快,我們先回去!”
宋州望過來,“蛋裏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還不太清楚。”陸嶴緊張地將背包放在大腿上,小心翼翼打開背包往裏面看,“現在蛋裂開一條縫,縫隙周邊都是裂紋,口子倒沒見着。”
陸嶴說著,輕輕碰了碰蛋。
背包里的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恢復了堅硬,而不再是那種溫熱堅韌的觸感。
“現在怎麼辦?我們就坐在旁邊乾等着?”
“先回酒店。”宋州安慰,“暫時別太緊張,小傢伙的狀態還可以。”
手足無措的陸嶴這才反應過來,認真感應了下龍蛋裏面的情況。
裏面情況確實還可以,生命力很充沛。
就在他感應的時候,整顆蛋還搖了搖,搖動的幅度很大,像是小龍在掙扎。
陸嶴小心將指腹放到蛋殼上,期望給裏面的小龍一點鼓勵。
透過厚厚的蛋殼,陸嶴能感覺到指尖傳來一抹溫熱,像是裏面的小龍感覺到他的撫摸,特地換了個方向,用身子蹭蹭他的指尖。
陸嶴心一下軟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感覺連指尖都軟了幾分。
他將手指縮回來,搓搓指尖,手足無措,“這小傢伙好敏銳。”
宋州道:“到酒店了我看看。”
陸嶴剛想點頭,龍蛋里的小龍像是察覺到他手的離開,忽然“嚶”了一聲。
聲音又細又弱,從鼻腔里冒出,透過厚重的龍蛋,直接傳入陸嶴和宋州的耳中。
兩人聽見這聲音,都震了一下,彼此對視,滿眼都是震驚。
他們真要當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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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下午六點左右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