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誘惑
(一)
“流水更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
遠處的夕陽親切柔和。常夏站在紅姨家的歐式陽台上。
這是個新小區,一進小區門便踩着一片交織着黑白圖案的鵝卵石,穿過鵝卵石小徑的花壇,紅姨家靠近小區的圍牆裏邊。
常夏轉頭看花壇里透着青草和樹木的翠綠。沒有一點異地的彷徨,漂泊南京像個凄迷的夢遠去了。
看着遠處的風景,雕花欄杆圍牆,小區裏的花園隱隱透出青草和樹木的翠綠。
她一邊看着夕陽,一邊斜側着頭,用毛巾擦着半乾的頭髮。廚房裏傳來紅姨錚錚切菜的聲音。
兩間卧室拱連着一個客廳,裝修只有幾個月時間,處處顯得新家的清爽,在一個大都市買房的不易。
突然,聽到門哐當開了,進來一個人的腳步聲,然後便是一個男孩子與紅姨說話的聲音。
常夏的心臟緊跳了一下,卻不便探出頭,只得壓着自己,仍舊慢慢地梳頭。
聽得紅姨故作平淡地說道:“小木,我們家來客人了。”
(二)
常夏這才側過頭去,見進來的男孩子,脖子上頂着一顆與身體不相稱的大腦袋,濃密的捲髮、高高的額頭,彷彿充滿了莎士比亞般的智慧。
上身穿着格子襯衫,下身一條黑色的休閑牛仔褲,他的軀幹上也印着上海男人的精巧,不像柏賢那樣肩寬腰圓的北方人的樸拙。
“你好!”兩人都淡淡地打了一個招呼。
然後便聽到他對紅姨嘰哩呱啦地說著上海話,估計是問要不要再買點菜回來?
吃完晚飯後,客廳里,電視機屏幕閃爍變幻。
紅姨、紅姨的兩個女兒、常夏、小木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家中的紅姨早已褪去了當初常夏所見的宮使般指頤氣使的氣勢,還原成了一個幸福的為著女兒操勞的母親。
環形的沙發似乎掬起了這溫暖的家庭氣息。客廳的燈是關着,電視的光影投射到每個人的臉上,眾人一邊剝着荔枝吃,一邊笑評着電視劇,不時發出對電視劇情節咦噢不滿之聲。
曾經躑躕南京街頭的一個女孩子,暮色已籠煙,蹀躞四望,荒野似無村落。
拖着行李荒竄,冥墮絕壁中,下視黑不見底。女孩子摟着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忽見上面光亮如晝。
她似乎冉冉飄起,落在紅姨的家裏。
常夏無心看電視,悄悄從客廳黯淡的光線中退了出來,進入了卧室,她打開燈,從箱子裏拿出了筆記本,坐在床頭,在筆記本上劃了起來。
不一會兒,聽到房間吱呀一聲響,紅姨的身影踱了進來。
她在常夏身邊坐了下來,“怎麼啊,也不看電視!”
雖然她臉上帶着笑容,可那笑容是不滿的,眼光灼亮,就像牆頭的一隻母貓在捕捉耗子般探尋常夏的心事。
就在這時,常夏的傳呼機又尖銳地響了起來,在枕頭底下撲來撲去。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誰,常夏更加煩躁不安了。伸手到枕頭底下,握緊了傳呼機。
可傳呼機撲哧撲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拼了命般在常夏手裏掙扎。紅姨家暫時沒裝電話,要回電話只能到外面去。
可現在常夏行動似乎是不自由的,平日在家,外會一會兒,紅姨就似不經意的問道:‘“幹什麼去了呢?”
紅姨又像是個導演,監視控制着拍攝場裏發生的一切,絕對禁止外人進場,破壞了情節的發展。
常夏只能忐忑不安地握着傳呼機。紅姨警覺道:“誰呢?”
常夏支吾道:“一個同學,讓我到上海后,給她一個電話。”
晚上睡在紅姨大女兒的床上,床單散發出涼爽潔凈的氣味。
黑暗中,常夏輾轉無法入睡,大約柏賢沒有想到,常夏一去上海,便是消失了音訊。
常夏起來上廁所,薄薄的一層半透明年黑色浮在房間裏,房間裏的傢具加了重影,似乎都大了一些,見紅姨客廳的沙發上小木的身軀。聽到響動,那個身軀從沙發上略仰起頭,似在找眼鏡戴上。
精明如紅姨,一直讓小木住在家裏,佈置着兩人接觸的渠道,一切只等得水到渠成。
(三)
常夏到達上海的第二日,她便帶常夏去逛商場,去看那些在小鎮從來沒有的繁華。
紅姨穿着深紅真絲短衫,露出白凈的胳膊;燙着的短髮攏在耳後,面頰似染着桃紅的顏色,只有臉上的皺紋掩飾不住她是個年近衰老的母親,但常夏感覺她更像一隻眼光灼光的母貓扒在都市的牆頭。
從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衫面前經過,紅姨轉身上下打量着常夏,目光停留在常夏纖細的腰肢上,似有些傷感,感嘆道:“這些衣服都是專為你們設計的,這個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
黑暗中,浮現紅姨轉過頭看着前方,一側的面頰上落滿了沉思,常夏似乎看見折斷的蝴蝶翅膀,她似喃喃低語:“我錯過了時光,我在西里待得時間太久了,那個小地方。”
常夏嘴角不禁露出一個微笑,我不會錯過我的青春時光,我已經出來了。城市是我夢想飄落的地方,眼前如飄起了漫天的蒲公英,小小的金針在陽光下閃耀着。
從鑽石手飾櫃前走過,她拉着常夏,回頭遠看那些擺在玻璃櫃裏的侈奢品,熠熠發亮。
似無意地說到:“小木的姐姐從韓國帶來一套鑽石飾品,說要送給小木將來的新娘。我們讓我小木打開給我們看看,他都不肯。”
她看着常夏意味深長的笑着,鼓勵、撩撥、期待。
常夏看着一位穿着潔白婚紗的新娘凌波輕步,她那長長的白紗打着皺摺旋轉,拽在後面泛着一層淡淡的白光;她低頭,柔美的下巴緊挨胸前,目光羞澀的慢慢向上抬起;雙手捧着的玫瑰花束叢中掩映着她手中的鑽戒與胸前項鏈的光輝。
“紅姨,別再誘勸我,我已經無法抵擋。”常夏心底呤着,她只是一個未來沒有着落的孤女。
晚間,黑暗的常夏浮現出一個詭秘的微笑,留在上海,並不一定要按紅姨的安排嫁給小木。
這隻不過是紅姨的一廂情願罷了。慢慢的,可以從紅姨家搬出來;慢慢的,擺脫紅姨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