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仙人撫我頂（下）
“順着心意走。”
葉十三喃喃自語着。
他已經回到了剛才的橋上。
舞劍的仙人要葉十三順心意，就能找到要找的人。
“那麼，我的心意是怎樣的呢？”
葉十三撫着橋欄沉思着。
“我現在身處困境，我想走出去。”
“我答應了月要去找她，還答應了她要成為強大的仙人。”
“還有那和尚，佛珠，鏡子。”
“什麼是心意？”
“什麼是我的心意。”
葉十三閉上了眼睛，除了剛來時的昏迷，他已經不眠不休不知道多久了。
“聽，有鳥在叫，有好多，它們不像家裏面的鳥。”
“家裏的鳥有時歡快的嘰嘰喳喳，但大多數時間卻在找食物。”
“這兒的鳥兒們卻一直都很歡快，一直……”
“都一樣。”
“啊，有風吹過。”
“好舒服的風。”
葉十三睜開眼，自語到。
“花鳥都是假的，仙人，長亭，矗立的石碑，高山，大橋，雲彩，還有太陽，他們都是假的。”
“只有風是真的。”
“黃埃散漫風蕭索。”
葉十三臉上露出笑容。
“迎着風走吧，葉十三，那兒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葉十三又閉上了眼睛，感受着風吹來的方向，也不管前面是什麼，有沒有路。
他只是邁步走去。
他走過了橋的欄杆，欄杆沒碰到他。
他走到了山峰間的雲端上，他也沒有掉下去。
他走進了石碑，走進了山峰，路過了迎面的仙鶴，穿過了遨遊的青龍。
青龍看了葉十三一眼，滿是感激和，慈愛。
葉十三走啊走，走啊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難得記自己走了多久。
葉十三隻覺得這麼閉着眼，吹着風，好舒服好舒服。
葉十三腳步自然的走着，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風有時改變了方向，葉十三也跟着改變了方向。
走啊走。
走着走着，風停了。
“到了。”
葉十三緩緩地睜開眼，眼裏重新填滿了自信和平和。
然後他看到了另一雙自信平和的眼睛。
“你來了。”
發出這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般親切問候的，是一個明朗的男聲。
葉十三很自然而然的回到：
“嗯，我來了。”
葉十三一怔，自己怎麼會有種熟悉的感覺？
葉十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白色衣袍，白色靴子，不過都鑲着金邊。
頭上也有一頂白玉冠。
再看男子面容，臉龐消瘦，濃眉大眼，輪廓有如刀削，充滿堅毅。
最重要的是，葉十三看着這個男人很眼熟，但葉十三肯定自己沒有見過他。
不過這也是白說，仙界出現的人肯定是仙人，自己怎麼可能見過仙人呢？
再看去，這裏是一處華貴的殿宇裏面，延綿的白色石柱撐着高聳的房頂，裝飾雖然簡單，但一磚一瓦，一燈一盞均顯示着主人的高貴與不凡。
男子坐在殿宇盡頭一張華貴的椅子上，雙手置於膝上。
“怎麼有點像古代的皇帝？”
葉十三瞎想着，卻聽見男子又開口道：
“可惜，你來晚了很久。”
男子臉上滿是惋惜和傷痛。
“不過你來了就好。”
葉十三疑惑道：“你知道我會來嗎？”
男子道：“是的，我知道你會來。”
不等葉十三接話，男子又說道：
“你別說話，我還不能存在太久，你過來。”
男子對葉十三招了招手。
葉十三走到男子面前，男子審視着葉十三。
葉十三注意到男子眼睛在葉十三被金光填充的手腳處掃過時，眼中閃過一抹嚴酷之意。
男子道：“呵呵，玄空子！”
“多虧了這位不知名的道兄護了你周全。”
葉十三點頭，他自然知道男子說的人是那個遠在家鄉的神秘和尚。
這時男子掃過葉十三腰間，看到了那面鏡子，不由得驚訝道：“這是……”
“也好，有你在，他必然無恙了。”
說完不再開口，抬起手在葉十三眉心一點，金光破碎，但光芒在男子手心匯聚成約拇指大小的一團。
金光不在，葉十三又重新失去了手腳，同時被壓抑的劇痛襲來。
還好之前葉十三已經經歷過一次，雖然面無血色，但神色還算平靜。
葉十三注意到男子一指過後，他的面色也明顯蒼白了許多。
還有葉十三看不到的是，就在剛剛，仙界的邊緣開始了坍塌。
殿宇樓閣，仙山崩碎，仙泉乾涸，一切都開始變成，毫無生機的灰色。
男子又是一指，葉十三瞳孔忽然放大，因為他的整個身軀都開始碎裂。
葉十三忍不住哼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沒聲了，因為他的整個肉體都碎了，只剩下靈魂。
男子的手心又多了一個小球，不過是紅色的。
他的靈魂也是沒有手腳的，之前的“黑色”吞噬他手腳的時候連靈魂也變成了虛無。
仙界崩塌的更劇烈了。
男子臉上已經沒有了絲毫血色。
男子還沒有停下。
男子又是一指，葉十三靈魂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
他的靈魂也開始破碎了。
終於，男子手邊又多了一個小球。
是一個灰色的小球。
此時整個仙界都變成了灰色，變成了葉十三剛來時的樣子。
而頭戴玉冠的男子，也隨着仙界的“死亡”，只剩下最後一絲隨時都會熄滅的生機。
男子看着手上的三個小球，死氣沉沉的眼睛裏三個小球交織成一種顏色。
那種顏色叫，期望。
這時男子肉體開始萎縮，彷彿一下子被抽幹了所有水分。
他的牙齒開始脫落，頭髮變得稀疏，再也撐不住那頂玉冠。
那其實是一頂皇冠。
發簪和皇冠一起滑落。
按理來說此時的男子應該醜陋不堪。
不過要是葉十三看的見他枯瘦的臉，他會發現那張臉上是如此的平靜，而且充滿了一種不知名的光芒。
這樣子的人，怎麼會難看。
隨着男子的枯萎，他那因為乾枯而幾乎消失的掌心上，一粒明亮耀眼的白色小球形成。
在白色小球的照耀下，另外的金、紅、灰三個小球顯得生機勃勃，它們貪婪的吸收着白光，甚至不停的跳動起來，像是很興奮的樣子。
男子馬上就要長眠了。
他嘴巴緩緩開合，發出來的聲音還是那麼宏朗卻那麼溫柔：“就到這吧，我留着殘軀還有一絲用處，往右三千里，有我和龍兄送給他的最後一場造化，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夜十三肯定是不能聽不能說的了，那男子在跟誰說話？
他在自言自語嗎？
不是的。
一個沁人心脾的溫柔聲音回答道：
“我知道了。”
“不過你付出這麼多，值嗎？”
值嗎？這是一個自古以來就很有趣的問題。
男子已經不能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