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文院早課
()蘇凝的武功在她剛結識的這群人裏頭,確實算是末流,可是她於文章詩賦一途,卻是實實在在的技壓群雄。
這從孫天齊榮登“謙敬榜”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一斑,從她本人考上文院甲子班就也可以看出來。
象山文院依文試成績分班,自甲子班始,至癸亥班終。當然並不是說一定要劃分成六十個班級,只是依此相推而已。
錢梳瑤岳霏霏等人出生高貴,學問文采當然都是不比常人,但就算是她們,也都沒有一個考上甲子班的。
但是,不學無術的孫天齊考上了。
上一年年末文考的時候,孫天齊《論語》,《詩》,《書》,《禮》,《義》,《春秋》,《武典》等眾科,皆不通。所以他本來已經是文院末班需要退學休讀的人。這學年開學初的時候,他得到了書院教導陸九韶夫子給出的最後一個機會,就是作一篇陸夫子命題的文章。
本來這件事在書院旁人眼裏,只是孫天齊最後的苟延殘喘。孫天齊的本事他們都清楚得很,認兩個字還行,要他寫字——兩個字還沒有寫完,他已經手裏的狼毫筆耍起棍法來了。
文章?笑話!
可是偏偏就是孫天齊這樣一個笑話級的人物偏偏就真的交上了一篇偏偏很精彩的文章。
孫天齊作出文章這種事本不會有人信,作出這麼好的文章當然更加不會有人信。
可是偏偏陸九韶夫子信。不但信,偏偏還命人把孫天齊的這篇文章謄上了謙敬榜,更過分的是,陸夫子偏偏還將孫天齊從末班破格提拔到了甲子班。
甲子班!那可是象山精英匯聚的地方,孫天齊居然就這麼大模大樣地進去甲子班了。
就這麼大模大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了。
後面跟着神情拘謹,神色緊張的蘇凝。
孫天齊站在學堂門口,裏面已經坐了大半書生,這時候紛紛便向孫天齊,蘇凝二人看過來。
孫天齊在書院的名聲不好,但越是聲名不好,他的名聲反而越大。
有句話叫做臭名遠揚,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在座眾人都神色古怪的往二人看去,孫天齊的事情他們都是知道的,這時候他們很想議論紛紛,很想對孫天齊評頭論足,可是學堂里終究是靜默死寂的,終究沒有人敢開口說一句話。在他們眼裏,孫天齊就是那種不讀書不知道不習禮法不法君子的——流氓。
孔夫子曾有教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而他們又都是謹遵至聖先師教導的孺子。所以他們這些人瞟過孫天齊三兩眼之後,這時候又都誠惶誠恐地低下頭來,暗自思忖着,今後,在這個看似風光的甲子班,不敢得罪的人物又要多出一位了。
蘇凝走進學堂里來,緊張得不行,看到眾師兄望來的不善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前輩們嚇住,忙微微鞠躬給在座眾人行了個後生禮:“各位師兄早!”
可是當她偷偷抬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根本沒有人理會她,一個個都貌似聚精會神着埋頭。
蘇凝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蘇凝聽到了一個熟悉地聲音。
“蘇凝,這邊來坐!”正是程念顰。
蘇凝一下子好像找到了依靠,微笑着走過去打招呼:“首席早!”
程念顰微微一笑道:“在文院有文院的規矩,就不要再喊我首席了,你就叫我程師姐或者乾脆叫我念顰都可以的!”
“哦,師姐!”蘇凝自然愉快答應下來。
程念顰身邊都是空座,便指着身側的一個位置道:“坐。”
蘇凝依言坐下,程念顰又指着其他書生小聲解釋道:“他們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要介意!你要是樂意就當他們是君子,要是不樂意管他們叫書獃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蘇凝初來乍到,當然還不敢對眾師兄多無禮,聽了只微微一笑:“師姐說笑了。”
二女聊開,孫天齊當然也不會傻獃著。他目光方掃過學堂,就已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接着就徑直走了過去。
“沒想到你真的過來這邊了!”那人看孫天齊在自己身後坐下,便回過頭去與孫天齊交談起來。
“你不是自稱算無遺策?”孫天齊道。
“吆,算無遺策,古語都會用了?”那人調侃:“換個地方,說話都文藝范啊!”
“吆!”孫天齊不甘示弱:“轉移話題這麼低級的招你也會使?”
“說說,那文章真不錯啊,誰寫的?”那人問。
“你看了?”
“豈止是看了,簡直都看了!”
“看了你沒看見‘孫天齊’三個大字?”
“三個大字?最大的三個字第一是‘謙敬榜’,第二就是‘不要臉’了,‘孫天齊’在哪?”
“在你家族譜上!”孫天齊氣惱。
“哇,好想法!”那人驚呼:“反正我是孤兒,族譜失傳,我正準備從我起另撰族譜,從我之下第一個就是你吧!”
“知道嗎,你失傳的族譜上第一個就是‘孫天齊’。”
“是嗎,你知道?”
“嗯,就是我寫的。”
“你又想寫了是不是,再要寫個族譜再登謙敬榜?”
“你滾啊!”孫天齊道。
那男子嘿嘿一笑:“你那篇文章就是蘇凝做的吧!”
孫天齊點頭:“是啊,就是她!”
那男子將目光向蘇凝瞟過去,嘖嘖嘴點點頭:“看不出來,這小妮子寫文章還真不錯!”
然後,那男子沉吟半響,忽然又回過頭來向孫天齊詭譎一笑:“你有沒有想要追求她?”
“幹嘛?”
“給你長久代刀啊!”
“沒想過?”
“幹嘛?”
“用不着!”孫天齊道。
“吆,這話說得,你不找人捉筆代刀,你想在這混下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怎麼,還有什麼內涵?”
孫天齊道:“我已經把她雇下了。”
“哇!”那人點頭:“不愧是事業有成的闊少,辦事真洒脫!”
“你滾!”孫天齊推他:“你別煩我,頭疼,我睡會兒。”
“幹嘛頭疼?頭疼幹嘛?”
“喝多了!”
“喝多了就該頭疼?不是該胃疼嗎?”
“鄧約禮,能不能不要這麼煩?”
鄧約禮趕緊住嘴,回過頭去,不一會兒又轉過頭來:“中午吃什麼?”
孫天齊從胳膊上抬起頭,盯着他。
“幹嘛瞪我?和你聊天呢,與新同學聯絡感情嘛!”
“聊天能不能不要聊這個,能不能聊點別的?”孫天齊道。
“我們這個班吧——”鄧約禮道:“一般只聊詩詞歌賦,我特意說起午飯這個事,還不是為了顧及你的顏面嘛。所以對我來說,午飯什麼的已經是‘別的事’了。”
孫天齊無奈:“我午飯吃面啊!”
“哦——”鄧約禮長嘆:“我又忘了你是有產業的人了。唉,果然不是一個圈子的,聊不到一塊兒去啊!”
見到傅子云回過頭去,孫天齊終於安心的趴下睡去了。
可是還沒有睡過去幾個呼吸,傅子云那聒噪的聲音又傳過來了:“喂喂!”
“又幹嘛?”孫天齊火大。
“你睡著了?”鄧約禮問。
“是啊!我問你又幹嘛?”
“哦,你睡著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繼續睡!”
孫天齊壓抑住弄死這個混蛋的衝動,終於站起身來,走到遠離鄧約禮的另一處座位坐下,然後趴下,然後睡下了。
然後,學堂在座的所有人,眼睛都齊刷刷地往孫天齊望去了。
包括一臉邪惡笑容的鄧約禮。
“怎麼了?”蘇凝都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
“沒什麼?”程念顰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接着又向孫天齊的背影望去,笑着道:“等下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