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投標失敗心意冷,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58章 投標失敗心意冷,山雨欲來風滿樓

縱然歐美國家受到經濟迅速衰退的衝擊,可其大商家的實力依然是昆季不可比擬的,正如老牌強國的英國與中華民國的差距一樣,有着雲泥之別。

南京長江火車輪渡工程由英國多門浪公司和英國馬爾康洋行中標,兩家公司出資修建,所換取的是輪渡橋和輪渡船的過半控制權。多門浪負責承造兩岸活動引橋,馬爾康則負責火車輪渡和一艘挖泥船。

這兩家公司實力不弱,但沒有英國政府的助力,很難競爭過已經讓利讓到違背商業本質的昆季。況且從後續事宜上也能可見一斑,為了火車輪渡的修造,原本官碼頭上扎堆兒而立的諸多碼頭和建設都要為之讓路。美資的美孚公司油池和英國怡和碼頭都在其中,兩者租期都到了,表現卻截然相反。

美孚公司據理力爭,要求續約不肯搬遷,直到給他們安置妥當,並賠付了足夠的賠償款后他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而怡和這麼一個英國政府背景深厚,實力強勁的洋行,卻是什麼都沒要,喜滋滋的遷到了老江口的下游。

不過無論是阮天雄氣的吐血,還是昆季投入頗大卻一無所獲的賠錢,火車輪渡的修造對商業乃至國家和民眾來說都是一見好事,從此貫通了津浦鐵路和滬寧鐵路,南北的大動脈便順暢了。短短半小時之內就能讓火車渡江的火車輪渡,對大局來說卻是有着千百個小時都不及的重要意義。

“親愛的天雄,你全說對了,這事兒我也幫不了你了。”懷斯嘆了口氣道:“總部發來命令,讓我們中斷與昆季乃至船運聯盟的一切商業往來。”

阮天雄則笑道:“你知道的我喜歡直來直去,所以……這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懷斯點點頭:“是的,受經濟環境的衝擊,英國愈發重視海外投資的發展,而中國正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所以無論是怡和、多門浪還是馬爾康,甚至是我們太古,現在都要受到了英國政府的強烈干預。對不起,一切我不能提前說,這是我的職責。因此所帶來的損失,我個人深表歉意。”

“我懂,你我都是純粹的國人,只是我是中國人,你是英國人。”阮天雄道。

顧敬亭卻拍了拍阮天雄的肩膀道:“看到沒,英國佬急了,說明在招標環節中咱們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一定是給他們帶來了巨大損失。懷斯,我猜的對不對,說說你能說的。”

“昆季的確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麻煩,但勝利的依然屬於我們大英帝國。當然因為你們的加入,我們變成了全額墊資,他們並沒有預料到會有中國人出來競爭。而由於你們的加入,也帶動了其他幾家中國商人的投標,使得局面更加難做。海外工程是解決英國國內目前經濟問題的重要辦法,你們的所作帶來了極不好的影響和對我們重大的損失,我們只能在後續的經營中收回利潤了。同時原本的八成占股也被壓成了六成,中國的官員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無能,他們總會說昆季如何如何,所以敬亭說得對,對我們的惱怒正是你們的成功。”懷斯道。

阮天雄和顧敬亭笑了,這是最近一連串壞消息中最令人振奮的好消息,雖然這次招標他們敗得一塌糊塗,但總算以一己之力為中國爭取到了一些權益,可謂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過做買賣不是開善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沒錯,但並非危急關頭,日子還得過下去,生意也得照常做,自然錢更要依舊賺。懷斯公職在身,阮顧又何嘗不是自家買賣呢,所以他們在懷斯面前故意表現得沮喪無比,為兩方無法繼續合作表示了深切的遺憾。

帶來的損失肯定有,但絕沒那麼大,一年半以前昆季就開始逐漸減少與英商的合作了,甚至在更早跟趙錦去山東的火車上,阮天雄就曾經一語中的的做出過預測。要不是為了聯英抗日,昆季做的肯定更多。無論競標成功與否,跟英國人的合作都有中斷的風險,故此阮天雄早就做好了相應準備。

當然最頭疼的就是抗衡日清汽船的事情,雖說懷斯說了,上面的意思是觀望,對中國船運公司和日清汽船兩不相幫,這也符合英國人的操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實際上在以往的合作中,英國人也沒下太大的力,可有太古這麼個龐然大物幫助,哪怕是一星半點也是巨力,這與現在助力全無是兩回事。

“伯松呢?”顧敬亭問道。

阮天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差人去問下。現在總部交給他,咱們東奔西跑開疆闢土,他就得隨後東奔西跑的查缺補漏理順管理。除了趙錦那攤是自己整,咱倆的後勤工作全是他來,凈給咱倆擦屁股了。前幾天我夫人約着伯松他媳婦去聽戲,她還抱怨說伯松這不到兩年,老了感覺得有十來歲。”

“看來是不行了啊。”顧敬亭壞笑道。

阮天雄虛空着踢了顧敬亭一腳罵道:“還有沒有點正行了,你找他幹什麼?”

“商量商量。”

“商量什麼?”

“禍水東引!”

“你是說讓日本人和英國人自己杠去?”

“聰明。”

十二月底,天府之國的成都並沒有顧書桁想像的那麼暖和,甚至有時候他只感覺比南京都濕冷。張鐵泉往他手裏塞了一個裹着羊毛的小暖爐,顧書桁這才感覺好了許多。

因為幫着昆季在重慶開辦善堂,張鐵泉一時間名聲大噪頗具俠名,即便來到成都都算得上一號人物了,不再是單純靠着江湖輩分和好勇鬥狠的名聲行走江湖。

江湖漢子就是這樣,尤其是武人尤甚,一旦真心交往某人,大多是掏心掏肺披肝瀝膽,崇尚的就是關二爺式的千里走單騎,要不袍哥的名頭由來之一能和關二爺扯上關係嗎?張鐵泉就是這麼一個把昆季的事當成自己事的漢子。

“張叔,您來就是了,非得叫上我幹啥。”顧書桁跟張鐵泉熟了,自然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大規矩了。

張鐵泉伸手比劃了個槍道:“這年頭有這個說話才硬氣,都說巴蜀一帶軍閥林立,有些小軍閥才千餘人,放到中原給個上校團長都是高配,可對付咱老百姓照樣一個準。雖說都是袍哥,可人家手裏有槍多少要給個面子。你昆季少東家要是不在我還能代表,你在這裏不露個面就說不過去了。”

昆季船運的觸角伸到了長江上游,但多是通過入股和資助的形式供應小火輪給上遊船行,以對抗當時還猙獰未顯的國外船運公司。昆季船運聲名不顯,但昆季百貨卻在巴蜀地界名聲大噪,不光是東西物美價廉,服務還十分到位,最主要的就是以昆季百貨名義辦的善堂真是深入人心。

不得不說,性烈如火眼裏揉不得沙子且在袍哥中地位頗高的張鐵泉,是主持大局的最好人選。有他在,黑白兩道別想插手,有他在,內部也沒人敢偷奸耍滑。

歷來善堂不是用於撈錢的工具,就是沽名釣譽做做樣子的所在,雖然多多少少也是做了好事,但更多的卻是為了自己。

受到善堂接濟的百姓不想想自己是平白無故的受了恩惠,只想靠着他們這些窮人災民善堂那邊賺了多少錢,又讓多少人謀了利,換來了多少名聲。而善堂的所有者也會覺得做善事賑災扶貧這種事白給白幫就不孬了,挑三揀四的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難不成是你窮你有理?所以兩者相互之間一直有着不可調節的矛盾。

可昆季不同,他們花了大價錢是真出了血本,完全不求贏利。與其他善堂一對比,百姓便能感覺到不同了,但他們卻不會理解,張鐵泉的口碑就格外重要了。口碑非一朝一夕可以塑造起來的,人的名樹的影,張鐵泉主持善堂工作本就令人信服。張鐵泉和阮天雄從最初的有隙到後來的完美合作,商人看到了阮天雄的眼光和肚量,而江湖人則津津樂道他們之間化干戈為玉帛的不打不成交。

隨着昆季善堂的逐步投入和名聲大噪,一方面帶來了經濟利益,另一方面也吸引了其他大商人乃至政客的注意。

商人們自己開辦善堂投入較大,有時稍有不慎還容易適得其反,不如單純花錢來的乾脆,投入就是揚名,做好了與有榮焉,做不好也是昆季的責任。政客們同樣需要體恤百姓的名聲,以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昆季也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面對各方勢力,張鐵泉這個袍哥大佬是最好的擋箭牌。自從顧書桁來了后,雖說略顯稚嫩,但經過這一年多阮天雄、顧敬亭和俞伯松以及趙錦四個風格迥異之人帶在身邊的調教,又被常興貴拎過去耳提面命了一個月,許多場面事兒和各種關係他還是處理的遊刃有餘的。這讓張鐵泉驚為天人,也讓他的善堂如虎添翼。

這不,就有軍閥湊到一起互相練兵,主要是給對方晒晒人馬亮亮肌肉,互相威懾恫嚇一下,所邀請的就有昆季。

雖說現在的四川軍閥劉湘一家獨大,但下面依然暗流涌動,鄧田楊劉沒一個省心的,小軍閥更是互相角逐,乃至滋生了劉從雲劉神仙這種靠着信仰收徒,拉攏軍閥相互結盟控制的怪事兒。不過軍演也得花大錢,花了錢若沒有觀眾豈不無趣,於是顧書桁和張鐵泉就被同時邀請來了。

“草孩兒布孩兒,草孩兒布孩兒,立定!”

演兵場內鑼鼓喧囂,比起當年傳聞中東北張大帥青龍偃月刀開道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當草孩兒布孩兒一出,就是考驗來參觀的這群商人真正演技的時候了。大家都憋着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川軍看起來不太正經,但他們有軍人最根本的烈性,當然毛病也不少。一來是軍閥種植大煙的多,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所以這年頭當兵吃糧的吸食鴉片者居多,來軍隊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和掙錢買鴉片。江湖戲稱川軍是弔兒郎當雙槍將,一桿槍是長槍,一桿槍便是大煙槍了。

除此之外就是文化水平過低,不光如此各個引以為傲不願意學習甚至懶得理解訓練,像是山東連年戰亂災害,曾經的富庶之地實際整體要比四川窮苦的多,但作為孔孟之鄉就算不識字也願意學習,多少能明白點道理。而在東部的南方,即便不識字的人也很多,但一個個比拼着學,而不是論堆耍蠻。

在這種情況下,通常四川的士兵連一二一都分不清,左右左更是聽不懂,隊列行進自然就更不行了。無奈之下,便讓士兵們左腳穿草鞋右腳穿布鞋,這下大家明白了,口號也成了“草孩兒布孩兒,草孩兒布孩兒。”

不知道是誰突然“噗”的一聲沒憋住笑出聲來,緊接着大家再也忍不住了,頓時笑成一片。觀禮台上這番動靜,坐在前面的軍閥臉上也不好看,回首怒目而視眼中殺氣盡現:“格老子的,笑個鎚子啊!”

“我等笑士兵粗鄙,笑將軍才思敏捷,笑能用此法調教士兵,因材施教真的高明。”古耕虞說道。

這一回答妙極了,既緩解了尷尬,還沒有踩低攀高的毀了同道,說實話中還捎帶手拍了一計馬屁,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果不其然,軍閥紅光滿面喜上眉梢,衝著眾人抱拳拱手:“老子是個粗人,也只有此法練兵了,失敬失敬。”

一場風波還沒揚起就在三言兩語間平息了,張鐵泉看向愁眉苦臉的顧書桁問道:“你咋了?”

“知道我為啥這麼累了吧?豬鬃大王古耕虞就是這麼厲害。”顧書桁嘆息道。

張鐵泉不解道:“你倆關係不是挺好嗎?”

“我們是商人。”

張鐵泉撓撓頭,硬是沒聽懂。

“下面是飛行隊。”大喇叭里傳來了播報員的聲音,一眾人等紛紛趴下尋找掩體。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就在去年秋天的軍演中,劉湘也是出動了飛機。當時還只有他有空軍,也正因這支空軍的存在,讓他在偵查上和進攻上都佔據了極大優勢,掌握了四川絕對的制空權。

去年的軍演,因為沒有專用空軍炸彈,便用迫擊炮和手榴彈當做投擲火力,結果不光因為炸彈不合格,還因沒有計算慣性問題,導致投擲失准投到了觀眾席上炸死炸傷數人,連劉湘本人也險些遇難。更有甚者,一架飛機栽到了長江里,裏面坐着另一個大軍閥楊森的師長,本就是喜歡新鮮湊個熱鬧結果卻喪了命。

倆小時后,顧書桁和張鐵泉回到了旅店,一進去顧書桁就癱坐在沙發上嘆道:“張叔,以後有這事兒可別叫我了,太危險了,今天那彈藥投的也不怎麼准,四川爺們的心實在太大了,去年折騰了一次,今年還折騰。”

“那倒是,今年大家還扎堆兒坐,要是有個差池,整個四川政商兩界全部玩完。”張鐵泉隨口答着,顯然心不在焉。

“咋了,叔?”

張鐵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你知道的,你張叔我沒啥文化,到底是不明白你說的我們是商人是啥意思,想了一路也沒個頭緒,你給我講講。我發現你們這些做生意的腦子實在是太古怪了,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買賣的。”

“我們是朋友,也是商人,但首先是商人,所以……”顧書桁有點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一個可以讓張鐵泉理解的解釋,這種直人肝膽相照,怎麼能想到世上還有這種亦友亦敵,相互扶持相助卻又提防算計,以動心眼子為樂的人呢。

正犯愁呢,又不好意思不說,韓璋便在此時走了進來,算是救了場。他跟張鐵泉可不太對付,心裏還對大哥韓琦跟張鐵泉動手的事兒耿耿於懷。顧書桁曾經勸導過,甚至韓琦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了,唯有韓璋轉不過彎來。

他衝著張鐵泉冷哼一聲,張鐵泉卻是付之一笑,只當是孩子賭氣,韓璋打也打不過,自是翻了個白眼沒自討沒趣,扭頭對顧書桁道:“阮叔和顧叔剛才拍了電報到重慶,現在又轉到成都,他們說十天後來重慶。”

顧書桁一愣想了半晌才一拍桌子,直嚇了張鐵泉和韓璋一大跳,兩人不解的看着一臉凝重眼神中卻隱隱透着興奮的顧書桁,只聽他一字一句道:“山雨欲來風滿樓,怕是這長江上又要有一番大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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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流:大江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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