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英雄救美初端倪,夜話酒館現危機
“徐先生你這是幹什麼?!”黃鸝不禁提高了調門:“別動手動腳的,不然大家都難看。”
徐常有依然抓着黃鸝的手,握的更用力了,他嬉皮笑臉道:“別嚷嚷,這對你有啥好的。你可不知道,哥哥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又辣又騷,穿的風塵裝的清純,百般滋味啊。”
這徐常有倒不是前來的閑雜人等,實際上能來這裏參加晚宴的都是有點身份和人脈的,尤其是男人,真要是混的差,估計連大華飯店的門都進不去。徐常有也是上海船運行業的,但他沒船,很有上海特色的東倒西賣做海運貿易。
他買賣幹得還行,有背景,手裏還有點錢。這男人要麼好酒要麼好色要麼好賭,總歸是有個好,尤其是在市面上混的男人更是如此。徐常有倒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女演員也玩了不少,不過最近倒騰貨發了點財,便是有些膨脹了,自然想玩玩更高端的。
剛才大家跳舞,他便邀請了黃鸝,結果跳着跳着他那爪子就不老實的放到了黃鸝屁股上還捏了一把。這黃鸝哪裏肯,她以前窮成那樣都不願意出賣色相,更何況現在呢。雖有時辦事仗着女人的身份撒個嬌賣個乖,可自從頂上昆季這倆字,便是追求的有、覬覦的也有,就是沒真敢直接下手耍流氓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黃鸝勃然大怒,她現在可不是代表的自己,她是昆季的人,大庭廣眾之下怎能由徐常有胡說八道:“你給我鬆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倒想看看你怎麼不客氣。”徐常有依然嬉皮笑臉道。
這種場合保鏢們是不能進來的,正當黃鸝有些作難只是掙扎的時候,徐常有的手卻被擒住了,顧書桁冷言道:“你給我鬆開!”
“呵,這不是顧少爺嗎?怎麼,您要替她出頭?”徐常有斜着眼道。
顧書桁眉頭皺起:“黃總經理是我們昆季的人,我為什麼不能出頭,讓你鬆開聽到沒!”
徐常有是混子起家,年輕時在大街上打架鬥毆那是常有的事兒,雖說顧書桁年輕又身大力不虧,可到底是比不過徐常有經驗豐富。顧書桁是庶齣子不假,但他畢竟是顧敬亭的兒子,平時在南京他不欺負別人都是品性純良,誰敢跟他動手。
徐常有反手就撥開顧書桁,顧書桁沒防備被閃了一下,頓時怒從心頭起,他本來就個高體壯,別忘了他還被弄到碼頭上抗包練了這麼久,不再顧忌場合面子,反手就推了徐常有一把。這一下使了全力,徐常有就不是個了,別說他,練武還講究一力敵十會,亂拳打死老師傅呢,總之整個人一下子被推翻在地。
眾人一片驚呼紛紛閃開了,雖說干船運的大多粗鄙,但今天能來的都是有錢有身份的,大家且好着面子呢,哪見過從宴會上動手的。徐常有自稱是江湖中人,那就是更好面子了,摔個屁股墩自然是沒好臉,當即就要發作過來拚命。
“站住!”顧宗瑞喝道。
顧宗瑞是做海關的前輩,在海關上有無數關係,徐常有不敢造次,雖說不至於怕他,但若真惹惱了顧宗瑞日後也是麻煩,於是嘴硬道:“怎麼?顧先生也想插手?”
“你小子多喝兩杯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顧宗瑞平時也跟他有點來往,自然就給他找了個台階。
徐常有能聽出來,但他面子上還是下不來,呈一時嘴快哼道:“行,我今天喝多了,就給顧先生一個面子。別以為你們昆季厲害,我不怕你們,這裏是上海灘,是龍你得盤着,是虎你得卧着!也不知道是替姓阮的看着女人,還是他自己動心思了,倒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出去。”虞洽卿此刻淡淡的說道。
虞洽卿被人稱作是虞會長,但實際此刻他早已不再是上海商會會長了,早在孫傳芳當權時他就被弄了下來。上海被國民黨控制后,作為經濟之都,原本的會長傅筱庵都以非法選舉為名被撤職,雖然傅筱庵自己也有問題,可這是國民黨控制經濟的第一步,商會全員換成了親近之人。
但虞洽卿至今依然被人稱作是虞會長,即便他自己不公開承認,但他在上海商界的地位可見一斑。此刻他話一出口,徐常有便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直接衝著虞洽卿鞠了一躬灰溜溜的走了。
“能屈能伸,倒是個人物。”虞洽卿笑道,隨後揚聲對眾人道:“宴會繼續,這不過是個小插曲。”
氣氛再度活躍起來,別管真的假的,也別管事後如何八卦,但起碼此刻就好像剛才壓根沒這事兒一樣,這就是聰明人的厲害之處。在關心安慰幾句后,虞洽卿和顧宗瑞就先行離開了。黃鸝也覺得無趣,把現場她帶來的演員安排給別人,自己也先走了。
“沒看出來,你還挺厲害嘛。”出了大華飯店,黃鸝對送她出來,依然眉關緊鎖的顧書桁笑道。
顧書桁此刻怒氣未消,他也不知道自己為啥這麼生氣,只是扭過頭去不說話。黃鸝則笑道:“喂,你生什麼氣啊,險些吃虧的是我,再說咱也沒吃虧啊,不是他灰溜溜的走了嗎?”
“沒吃虧?!他摸你!”顧書桁終於忍不住叫嚷道。
黃鸝一愣笑的花枝亂顫:“合著我先前的話是給你白說了,我以前是幹啥的,現在已經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了,還想怎麼著。他摸我,我說他,弄得最後他沒臉,這事兒就扯平了。行了行了,別生氣了,這個徐常有是個夯貨,純屬是意外,往常沒人敢這麼不開眼的。”
“哼。”
“現在陪我去吃飯。”黃鸝挽着顧書桁撒嬌道,不知為什麼,她跟顧書桁在一起聊天的時候特別輕鬆,並非故意做作也不是懷揣目的,乾淨且舒心。
顧書桁雖然覺得這樣的動作有點曖昧,但心裏卻甜滋滋的,氣也不禁消了大半:“剛才是晚宴,你沒吃飽啊?”
黃鸝哭笑不得道:“那可是舞會晚宴,誰把這當飯吃啊,那不丟人現眼顯得沒出息嗎?”
“啊?!我一直沒停嘴……這兩天我都吃撐了……”
兩人說著笑着就走到了車前,保鏢的車就要跟上來。剛才不過是寬慰顧書桁,其實在上海想做電影行當,多少會接觸各色人等,林子大了自然什麼鳥都有,況且一個女人家起早貪黑的更是不安全,於是黃鸝還是咬着牙雇了幾個人保護。
此刻黃鸝有些話要說,想跟顧書桁單獨相處,可介於剛才的矛盾,生怕這個徐常有真的是瘋了心的沒腦子,便是還是沖保鏢的車子點了點頭。
兩人在前,保鏢車子在後,遠遠跟着一路開出了大華飯店。那邊,老款的雪佛蘭靜靜停在大華飯店大門口不遠處,副駕駛忙扭頭道:“頭兒,出來了,不過保鏢跟着呢。”
“我自有辦法,他要真是來接東西的,不可能一個人手也不帶,保護他的肯定藏在暗處。哼,是鬼是神就看今晚了。”
車子是顧書桁開的,黃鸝坐在一旁指着路,顧書桁問道:“這麼晚了還有飯莊開業?”
“那可不,晚宴是用來看的,少有人真正吃飽,也就你這麼實在。所以每次到了各大飯店宴會結束的時間,才是那些真正能填飽肚子的飯莊忙碌的時候。”黃鸝道:“不過真想吃大餐完全可以回房間,大華飯店能直接送到屋裏,可我總覺得街頭巷尾的地攤小鋪才是真正地道。走,姐請你吃地攤去,也算感謝你幫我了。”
“這麼沒誠意啊。”
“知足吧,以前我可是連地攤都吃不起的。”
車子繼續行駛着,顧書桁的車拐了個彎,便消失在後面保鏢的視線內,他們也剛要拐彎還沒拐時卻猛然踩了剎車。從街角橫插出一輛洋車擋住了去路,那洋車一害怕,頓時把拉着的乘客也掀翻在地了。
兩邊不依不饒吵吵起來,路邊有些人也不知道從哪兒跑了出來,大晚上的圍觀起來紛紛指責,保鏢一時間進退兩難耍蠻不成客氣也不成。就這麼一耽誤的工夫,顧書桁的車已經跑遠了,而且因為拐角的原因根本不知道車后發生的事情。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放下保鏢那邊如何不提,就說顧書桁和黃鸝又開了幾分鐘便找了一家沿街的小酒館停了下來。
北方的酒館有的是散酒零賣,二兩二兩的要二兩二兩的喝。有的則叫酒缸,連桌子都沒有,半截缸埋在地上,上面蓋個板子就是一張桌子了。
這種北方酒館主要是為了喝酒,也沒啥菜,就幾顆花生米,半個鹹鴨蛋或者幾片粉腸醬牛肉啥的就成,主要帶個滋味不為了吃東西。喝酒就是談天說地侃大山,有身份喝好酒的坐着,沒身份喝孬酒的站着,大家山呼海哨熱鬧至極,和茶館有點像,但酒酣之處又是另一種氛圍。
南方小酒館不同於北方,南方的小酒館是又賣酒又做菜,就和北方的二葷鋪似的。顧書桁目瞪口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陽春麵、茴香豆以及那生煎和八寶鴨喃喃道:“不是吧,這碗和碟子你確定是人吃的?不是喂貓用的?”
黃鸝笑道:“別瞎嚷嚷,丟人不丟人。南方人就這飯量,你看咱點了這麼多,酒館掌柜的已經拿眼睛瞟咱了。我現在才覺得阮先生和顧先生去南京可算是去着了,長江以南也就那裏跟北方人差不多。”
不過正如黃鸝所說只有地攤和小店才地方風味濃郁,兩人吃喝起來,黃鸝生怕發胖走形不敢吃多了,幾口下去就不吃了,反倒是宣稱已經吃飽的顧書桁滅了在他看來不夠填牙縫的諸多。
黃鸝拿着手絹擦了擦嘴這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做電影公司不太好?”
“我沒那麼封建,都什麼時候了……”
“說實話。”
“是。”顧書桁嘆了口氣。
黃鸝笑道:“我怎麼能不知道,但現在昆季電影公司看起來一直在盈利,但還是大江大河中的一葉扁舟,要不是有杭州的自家影院撐着,還有前期你爹和阮先生倆人各種計劃撈來的錢,怕是不知道要倒閉幾百次了。”
“所以……”顧書桁有點兒不明白了。
黃鸝繼而道:“所以昆季電影公司依然需要發展,這裏面可是有我的股份,我還拿着工資呢。兩位東家可說了,幾年時間就要撤去電影公司,本來就是為了示弱和玩票才搞的,撈夠了錢也達到目的了,他們沒心思繼續往下經營。
可我不願意它就這麼完了,到時候我沒股份了沒工資了,怎麼安置我都是個問題,還得麻煩他們,或者不能獨掌一方只能寄人籬下,這都不是我想要的。雖說跟以前已經是天壤之別了,可到那時跟現在比又是兩個境遇。只有昆季電影公司不斷壯大,不能僅依靠昆季的威名、人脈和財力,不靠他們輸血而是能反哺昆季,只要利潤夠多,就是阮先生想拋掉,你爹也不會答應的,反正都不用他們怎麼操心了。
“原來你想的這麼遠。”
“那肯定啊,做人不能沒有打算,上去了誰還想下來。我這麼拚命干,就是為了能掌控全局,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個女人,明知道不方便還要拋頭露面的原因。
正所謂讓財不讓道,我要是交給別人做,那掌握一切的也就成了別人,門道也成了別人的法寶,對我取而代之另立門庭那也是分分鐘的事,甚至可能會脫離昆季的控制。少爺啊,我得幫您看家啊,哈哈。
話說回來,若這幾年昆季電影公司真是做不了太大利潤,那點錢放不到兩位東家眼裏,我也有了一技之長。到時候他們真不做了我就貸款,再不濟向昆季借錢另立門戶,有了如今的積累,那也能做成。不過就算有本事,只要昆季電影公司在一天,我就給兩位東家賣命一天,這就是我說的不負昆季。”黃鸝說完端起桌子上的米酒喝了一口。
顧書桁沉吟良久點了點頭:“你這個女人,真不簡單啊。”
“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些嗎?”
顧書桁一愣:“表忠心?因為我是少東家?”
“我都說以後可能另立門戶了,東家對我有再造之恩我都不剖白,生怕惹了誤會,少東家頂什麼用。你呀,聰明的時候真聰明,傻的時候像個傻瓜。”黃鸝笑道。
顧書桁撓了撓頭:“還是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再看看,還不到時候。”
兩人吃飽喝足又說了幾句話就出了小酒館,迎面六七個醉醺醺的地痞流氓靠了上來,他們還不是上海混得好的白相人,完全就是苦力打扮,其中一個嘴欠衝著黃鸝吹了口哨。顧書桁心中火起,可瓷器不與瓦片碰,跟他們計較跌份,便只是瞪了他們一眼。
可怎知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這幾個流氓反倒是不答應了,上來就推搡顧書桁,其中還有倆人捉住黃鸝的手腕往小巷裏拖。酒館老闆也怕出事熱心過來勸阻,卻被其中一個給打了,只嚇得藏了回去。
看着黃鸝嚇得花容失色和連踢帶踹,又見其中一個不耐煩的打了黃鸝一個耳光,顧書桁當即就瘋了,跟那些人廝打在一起。顧書桁再怎麼扛大包練得有力氣也不是專業打架的,真比起鬥毆的本事連他爹顧敬亭見過的場面都不如。
雙拳難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眼見着不對勁,顧書桁一面大聲喊叫尋求幫助,一邊撞開拉着黃鸝的人,把黃鸝按在馬路正中護在身下。流氓們不依不饒,見拖拽不開擋在上面的顧書桁,頓時惱羞成怒的從街邊拿來磚頭棍棒往顧書桁身上招呼,可無論怎樣顧書桁還是不鬆手,死死的護住黃鸝。
“你說過選擇很重要,我選了!雖然很快……你才是個傻瓜。”顧書桁低低的從痛苦的喉嚨中,緊咬的牙關里蹦出這麼一句話,便是再也不說什麼了。
而黃鸝從驚恐再到心如刀絞,那棍棒打在顧書桁身上的“砰砰”聲傳到她身上,顧書桁額頭上的鮮血也滴在她的臉頰,這一刻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