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驅虎吞狼

第十三章 驅虎吞狼

()滅蘇卓部一戰,斛律雲一共出動大隋鐵騎兩千七百人突襲敵軍萬人大營,陣斬兩千三百多人,抓俘五千餘,繳獲戰馬超過三千,綿羊、肉牛等充做軍糧的物資更是數以千計,金銀寶物無算。而隨同他們出戰的兩千大隋虎賁只戰死了一百二十餘人,五十多人重傷,四百多人輕傷,其餘大半人馬的全部毫髮無損。

被搶走的野馬也被奪了回來,唯一的遺憾,就是蘇卓部族長埃力負傷逃遁。

從沙缽略部到蘇卓部,斛律雲他們走了一天一夜,而從蘇卓部返回,卻花去了整整兩天兩夜。

沒辦法,人增加了,而且大多都是老弱婦孺。事兒多,而且繁瑣,只能慢慢前進。

眼看着沙缽略的營地遙遙在望,羅藝心中的興奮感稍減,略顯不安的低聲詢問:“大人,您這次出使突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為兩國交好而來。現在卻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會不會遭到朝中那些大人的彈劾和百姓的詬病?”

羅藝雖然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可對政治也不是一竅不通,知道斛律雲這次怒而興兵,很有可能會招致那些在朝中為官,信奉“以德服人”的大人們的抨擊。他對這個少年國公好感很強,是以低聲提醒。

“無妨!”斛律雲哈哈一笑,用手中馬鞭點指着那些突厥俘虜:“你細想想,不論是北周還是北齊,對這些突厥人都當自己爹一樣供着,每年好吃好喝、美女金銀的送着,最後得着什麼了?突厥人,性如狼,以強者為尊,謙卑換不來他們的尊重,只會讓他們更加跋扈。他們會用咱們贈送的鐵石製作彎刀,用咱們提供的糧草培養自己的勇士,最後反過來與我們作戰。

我並不認為以狼為信仰的民族,跟他們說仁義道德會起到什麼作用。想讓他們臣服,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我們的鐵騎和利刃,讓他們害怕。你莫要以為咱們是天朝上國,就一定要以禮待人、以德服人。所謂上國,不光應該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更應該有雷霆萬鈞的威勢!”

“更何況…”斛律雲狡黠一笑:“咱們朝廷中的那些大人你還不知道么?有多少是大字不識的大老粗,這些個大人脾氣爆着呢,那些只知道拽文的老夫子要是敢在朝會上彈劾我,下來少不了要挨黑拳黑腳的,這突厥人又不是他們老娘,誰會幹那傻事。”

“呵呵,呵呵…”羅藝尷尬的笑笑,不再言語。斛律雲堂堂一品國公,對那些朝廷大員們當然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他一個小小邊軍將領,還是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則,裝傻就好。反正大人說沒事,那就是沒事了。

入秋的草原,綠草微黃,無數瓢蟲和說不上名字的小飛蟲四下飛舞,彷彿要努力改變自己那一暑而亡的命運。魚俱羅看着被騎軍押解的長長俘虜隊伍,策馬上前問道:“大人,這些俘虜,您準備怎麼處置,還給沙缽略么?”

還給沙缽略?這小子傻嗎?

斛律雲奇怪的看了看魚俱羅,搖頭道:“這些人是咱們的俘虜,還給他做什麼。那蘇卓部並不依附於沙缽略,所以這些人也不是他的族人,他無權贖取…老魚,你回去以後讓那些晉王府的侍衛回去,順便把這些俘虜也帶走。送到雁門去交給衛王殿下,我在那裏的時候見雁門城池破敗,而且長城也多有損毀,讓這些俘虜給咱修城牆去。修完了城牆,還有運河要建,有的是他們忙的…”

“是!”魚俱羅應了一聲,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大人也真夠狠的,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是讓我做一輩子勞役,還不如現在殺了我更痛快點。’

傍晚的時候,近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回到了沙缽略的王帳之外。

“大汗,他們這是在挑釁,草原上的事情,自有我們自己解決,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這些外人出手了?蘇卓部雖然素有不臣之心,可也是我突厥的子民,大汗,您一定要救救他們!”

“是啊,大汗!他們居然不像您請示就擅動刀兵,哪裏將你這個汗王放在了眼裏,我願意用自己的彎刀維護我汗的尊嚴,與他們決一死戰!”

“大汗,您倒是說句話啊,大汗!”

沙缽略看着吵成一團的大帳,心中煩躁,使勁兒拍了拍桌子,待眾人安靜了一些,這才緩緩開口道:“決一死戰?如何戰?先前集我眾部之力,卻被人家五千騎軍擊潰,現在草原亂成一團,內部各部落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外部有達頭、阿波等部虎視眈眈,先不說咱們能不能打得過這三千中原勇士,就算將這三千人盡數斬殺,之後呢?沒有了中原皇帝這個靠山,明天達頭勇士的箭矢就會插滿你們的氈帳。”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長老、貴族們語氣為之一滯。是啊,現在的這個突厥,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讓中原人聞風喪膽的突厥了,就算自己有勇氣去和中原人交戰,可自己的家人、族人承受得起那嚴重的後果嗎?

沙缽略看帳下眾人不再言語,心中長嘆一聲,抄起腳邊裝滿馬奶酒的皮囊,抬頭痛飲起來。

在汗帳議事的眾貴族最終不歡而散,帶着一身酒氣的沙缽略醉醺醺的走回自己的寢帳,跌跌撞撞的躺在胡床之上,低聲啜泣起來。

屈辱的淚,緩緩留下,滴在繡花絨毯上。他心中不恨嗎?他恨,他恨不得烹其人,食其肉。可是他不能,祖輩交給自己的基業,現在已經敗壞的差不多了,如果再與中原朝廷交惡,那沙缽略部唯一的結果,就是被其他部落一口口蠶食掉,最終從這片祖輩生長的草原上消失。

丟掉祖輩傳來下的基業,就是長生天也不會原諒自己,可是,真的好恨吶…

被恨意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沙缽略,忽覺帳簾微微一挑,立刻用手一抹臉上的淚痕,起身抓起胡床邊刀架上的金刀,冷聲喝道:“誰!誰讓你進來的?”

“妾身參見大汗。”大義公主彷彿沒有看到沙缽略的失態,微微一福,走進帳中。

“你來這裏做什麼?”沙缽略將彎刀放到一邊,沉聲問道。他不願自己軟弱的一面被別人看到,就算是和自己最親近的女人,也不行。

“妾身聽說大汗剛才在帳中飲了不少的酒,專程煮了些醒酒湯來…”大義公主指了指端在手上的一個銅碗,走到沙缽略身前。

“本汗不像你們中原人那樣嬌貴,無需這等東西!”沙缽略一把將銅碗掃到地上,像個受傷的野獸一般低聲咆哮。

做完這一切,沙缽略心中微微有些後悔。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的勇武只能表現在為難一個女人上了么,他苦笑着起身,歉聲道:“大義,本汗…不是,我…心中不痛快,所以,你莫要怪我。”

大義公主露出個和煦的笑容,矮身將打翻的銅碗撿起,柔聲道:“大汗每日要為部族之事心憂,妾身又怎會因為這些小事怪大汗呢。”

沙缽略的心情頓時舒暢許多,這麼多女人中,他最喜歡這個娶自中原皇室的女子。雖然兩人不是一族,可對方那落落大方的舉止,端莊秀麗的言行,都深深的吸引着他,讓他陷在其中,無法自拔。

“大汗,有什麼事情,可以跟妾身講講嗎?或許,妾身也能給你出點主意。”大義用一方布巾將地氈上的污物吸走,慢慢走到沙缽略身邊坐下,用自己白嫩的雙手握住那隻滿是老繭的大手,柔聲問道。

沙缽略現在也確實需要一個人傾訴一下了,在族人面前,他要做一個雄才大略的英主,在自己子女面前,他要做一個威嚴的父汗,面具之下的面孔,早已疲憊不堪,在自己女人的溫柔攻勢下,他低聲將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娓娓道來。

大義公主聽完之後,思量了半晌,這才抬頭道:“大汗,您不用自己動手,也可以教訓那個中原使者啊!”

“哦?你說說看。”沙缽略一聽大喜,一把抓住大義公主的雙手,急聲問道。

“大汗,您弄疼妾身了。”大義公主將手從沙缽略鐵鉗一般的巨掌中抽了出來,柔聲問道:“您最大的敵人是誰?”

“達頭、阿波、還有中原皇帝、以及那些不臣服予我的部族!”沙缽略惡狠狠的答道。

只聽他的假想敵,就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天了,不臣服自己的人都是敵人,這樣的人,簡直就是沒有一點政治智商嘛。

大義淡淡一笑:“那您為什麼不藉著阿波的手,打擊中原皇帝呢?”

沙缽略撓了撓頭:“我也想啊,可是那阿波狡詐如同草原上的野狐,讓他和中原皇帝交惡,簡直是難上加難啊。”

“大汗難道忘了,前幾日來的那個使者?”

“啪!”沙缽略一把將胡床的扶手拍為兩段,恨聲道:“我當然記得,阿波居然要自立門戶,將我突厥草原分為東、西兩部,痴心妄想。居然還替他的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求親?哼!我要剁下那個使者的雙手雙足,再送到他的面前羞辱他,方解我心頭之恨!”

“大汗不要生氣,妾身問您,那阿波所在的地方,以前是誰的土地?”

“當然是達頭…”沙缽略一楞,眯起眼睛看着大義公主:“繼續說下去。”

“是。”大義公主一頷首,繼續道:“阿波趁着達頭與大汗作戰,將達頭的大片土地侵佔,達頭當然不會甘心,二者現在的關係,雖然表面看上去是盟友,其實早已經恨不得除對方而後快。所以,阿波才向大汗求親,這是在向您示好,若是結下這門親,達頭兩面受敵,必然不是大汗的對手,如果大汗擊敗達頭,將他的子民收到帳下…”

聽到這裏,沙缽略抬手打斷她道:“可是,我已經將女兒許配給了那個中原大官,難道要再從其他王族女子中選出一個,送給阿波?”

“大汗,您將女兒許配給朝廷官員的事情,不是準備到各部大會的時候才宣佈么,現在只有我們自己的長老們知道。妾身聽說那阿波可汗阿史那大邏便之子阿史那禹碩是個驕傲自大的人,若是您…”

沙缽略沉吟片刻:“你是說,讓我將女兒許配給他,然後再說那個中原大官看上了我的女兒,這樣一來,阿史那禹碩一定咽不下這口氣。可是,那阿史那禹碩雖然非常自大,可也不一定敢對那個中原大官動手啊。何況,那個中原大官身邊還常有鐵騎護衛,阿史那禹碩的人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大汗,您忘了,還有一個人,可以為我們所用。”大義公主眼中精光一閃而逝,低聲說道。

“誰?”沙缽略疑惑的問道:“現在整個草原上,誰敢公然與中原人作對?”

“埃力大埃斤。”

“是他?對,聽說他帶着一千多勇士逃走了,此人與那中原大官有滅族之恨,確實可為我所用,只是,如此一來,這突厥可就一分為二…”

大義公主打斷他說道:“大汗,就算一分為二也不過就是個東、西突厥的稱呼而已。就像之前,雖然突厥對外是一個整體,可下面還有五個大小可汗以及無數的族長。就算咱們承認阿波的地位,大汗您實際控制的地方,並沒有少啊。等那個中原官員被阿波的人殺掉之後,中原朝廷一定會對阿波用兵,等雙方打到兩敗俱傷,就是大汗您一統草原之時。”

“不錯!”沙缽略激動地站起身,在帳中盤桓半晌,忽的一頓足,眯着眼睛看着大義公主道:“大義,那些人不是你的同族么,你為什麼要幫我,算計你自己的族人呢?”

大義公主雙膝一屈,盈盈拜倒:“大汗,中原有句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妾身既然已經是大汗的女人,便是整個突厥的可賀敦,自然要以大汗為尊。中原雖然是妾身的家鄉,可妾身願意為了大汗,與它為敵!”說到最後,她雙目微紅,聲音更是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沙缽略心中憐意大起,雙手扶起大義公主道:“是本汗錯怪你了。好了,下去。本汗休息一下,再和幾個族中長老商議商議,晚上密會阿波的使者。”

“是,大汗。”大義公主小心的伺候沙缽略睡下,將氈毯蓋在他的身上,這才退出賬外。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整了整稍有些凌亂的雲鬢,回到自己帳中。

“尊敬的可賀敦,沙缽略汗怎麼說?”一個身穿華貴皮袍的突厥漢子正焦急的在帳中等待,見她回來了,趕忙起身撫胸施禮。

“大汗很生氣,要將你的四肢斬斷,再送回去羞辱阿波。”大義公主俏臉含霜,看了看這個阿波可汗的使者,冷聲說道。

“可賀敦,您一定要替我求求情啊,大汗來以前說…”

大義公主面色一邊,一甩雲袖道:“好了!我已經替你求情了,大汗已經同意了你們的請求。只是,需要阿史那禹碩自己帶着人來,風風光光的將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迎進他的氈帳。”

“可是,現在草原正在大帳,萬一…”那使者聽了臉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憂心忡忡的垮下臉來。

大義公主走到胡床前,側身緩緩坐下:“你們可以讓阿史那禹碩多帶些護衛、你們怕危險,我們也怕。告訴阿波,想得到好處,就得付出風險,別擺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他是什麼人,我心裏很清楚!”

那使者咬咬牙,起身施禮道:“此事小人無法做主,還得回去聽大汗的意思。”

大義公主呵呵一笑:“你放心,他一定會同意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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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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