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貌合神離

第十六章 貌合神離

“誰來了?”正和顏悅色的跟燕飛說話的斛律雲面色一冷,緊接着又露出一絲嗜血的笑容,腦中瞬間出現橫刀、弓箭、馬槊、斬馬刀等殺人利器。

“主公,阿史那禹碩來了。”高士廉被斛律雲眼中冒出的那一絲寒光嚇了一個哆嗦,咽了咽口水,低聲稟報道。

斛律雲點點頭,轉身走回案幾后,盤腿坐了下來,用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士廉,他到了哪裏?進營地了嗎?”

高士廉也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先沖對面的燕飛一笑,這才答道:“還沒有,聽說剛剛進入沙缽略部的範圍。沙缽略可汗已經親自帶着呼羅國主出百里相迎,剛剛才離開營地。”

斛律雲又是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哦?排場很大嘛,當初咱們來的時候不過是大開轅門相迎,沒想到他一個小小的可汗之子,居然受到如此禮待。”

正端着馬奶酒運氣的燕飛感覺到空氣中充滿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氣氛,他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將手中的銅碗放下,向高士廉道:“高長史,這是…”

“事情是這樣的…”高士廉起身坐在燕飛身邊,低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這才道:“現在陛下的旨意還沒有到,可這阿史那禹碩卻先來了,此事真是極為棘手啊。”

斛律雲氣哼哼了灌了碗馬奶酒,心道:‘這是唱得哪一出?先前我說不要,非要塞給我,現在我半推半就的從了,反倒又給了別人,你說我怨不怨?怨不怨?’他覺得要是下次穿越見着了竇娥,倆人肯定談得來。

燕飛伸手一拍案幾,“啪”的一聲:“阿燦兄弟說得好‘主憂臣亡,主辱臣死!’這阿史那禹碩實在是欺人太甚。大人,您無需煩心,看我帶着兄弟們把他的腦袋摘回來給您做夜壺!”

“你別聽他瞎咧咧,那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他就會篡改先人言論,要是按他那麼說,那臣子早就死絕了。”斛律雲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擺手道:“此事不急,別忘了我在這裏是為了什麼。咱們需要一個戰亂的草原,現在不宜和阿波交惡。而且,你以為咱們帶着大隊人馬殺出去,沙缽略留在這營寨里的人馬會瞪眼看着?這畢竟還是突厥大草原,不是咱們中原。乖乖的待着,以不變應萬變。”

“那咱們現在…”燕飛一時間有些摸不準自家主公的想法,遲疑的看了看斛律雲。

“先吃飯,啥事兒都沒吃飯重要!”斛律雲一揮手,頗有些揮斥方遒的味道。

半個時辰后,斛律雲在自己的氈帳里宴請王伯當、燕飛、齊國遠等人。眾人都是第一次上草原,見到自己將要享用的“大餐”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那是大到需要用兩個壯漢才能抬上席來的一頭首尾俱在的煮全羊,俯身在餐盤上做食草狀。而分佈在羊身體周圍的“草”和“石頭”,分明是整根整根的野蔥和整個整個的大白蘑菇。

看到可以拿肉當飯吃,吃了一路乾糧清水的齊國遠幸福的笑了:‘跟在國公大人身邊就是好!頓頓有肉,還管夠!’

跟着李密習慣了“食不厭精”的王伯當看着這粗獷如草原漢子一般的膳食,心道草原蠻夷就是蠻夷,多好的一頭羊啊,就這麼糟蹋了。

反倒是燕飛,壓根兒不做任何評價,手中小刀翻飛,切下一片片薄薄的肉皮,沾點青鹽就往嘴裏塞,不大會兒就將羊背上的肉吃了大半。

這頓飯一吃就是個把時辰,席間崇國公頻頻舉杯,酒到杯乾,與王伯當等人賓主盡歡。喝到最後,每個人都醉眼惺忪,酒漬灑滿前襟,崇國公更是赤足袒胸,醉倒在桌旁。

飲宴結束,臉頰通紅的高士廉將王伯當三人送出氈帳之外,拱手賠罪:“王兄,今日我家主公高興,多飲了幾杯,無法親自相送,還望王兄莫要怪罪。”

王伯當哈哈大笑:“高兄客氣了,國公大人豪爽,有任俠之風,伯當只恨分身乏術,沒機會在國公大人帳前效力啊。”說話朝高士廉拱拱手,搖搖晃晃的和吳黑闥二人往自己的氈帳而去。

“伯當,這崇國公為人粗鄙,不知禮儀,居然還能竊居高位,呵呵…”剛剛轉過幾進帳篷,看看四下無人,剛剛還搖搖晃晃的牛進達步伐立時沉穩起來,眼睛向後撇撇,臉上全是不屑之色。

邊上的吳黑闥幫腔道:“可不是,我看吶,就連一個鄉下的豪紳也比他懂得禮儀待客之道。不過這也難怪,我聽說啊,這崇國公以前可是泥腿子出身,要不是靠着祖輩蒙蔭,憑他自己也想坐上一品國公?這樣的國公,真是給我們大隋丟臉。”

“慎言,上官豈是我等可隨意評論的?”王伯當低喝了一聲,接着笑道:“今日之後,我才知道密公才是真正可以投靠之人。我主世代簪纓、身份顯赫,卻又仗義疏財、願屈尊結交天下豪傑,比起而立之年便名滿天下的密公,其他人也不過爾爾。”

他雖未明說,但這“爾爾”的評價明顯是朝着斛律雲去的,邊上二人也是幫腔拿調。三人藉著酒勁兒,簡直將這崇國公說得一文不值。

與此同時,高士廉和斛律雲對面而坐,兩人身上雖然酒氣衝天,可偏偏臉上絲毫醉意全無。

斛律雲端起案上清茶,輕輕將水面上的茶末吹到一旁:“士廉,這三個人,你怎麼看?”

高士廉沉吟片刻,這才道:“王伯當此人,有大才,文武雙全,只是遇事不知變通,有一股一條道走到黑的執拗勁頭。這種人若遇明主,會千古流芳,若明珠暗投,不過又是一愚忠之輩罷了。”

斛律雲點點頭,可不是,這王伯當保了李密一輩子,扶了李密一輩子,最後連死都和李密死在一起,這樣的人,還不算愚忠么。

想起李密,斛律雲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今天之所以要以這樣的表現迷惑王伯當三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李密。

李密此人,沒有見過…

不過如果按照前世所知來看,算是奸雄,連梟雄都夠不上。朝廷給他地位,給他俸祿,他卻跟着楊玄感反了朝廷;瓦缸翟讓收留他,甚至將一把手的位子讓給他,自己退居二線,到最後還是被亂刃加身而死;後來降了李淵,無權無勢,又試圖玩兒陰謀,結果被李淵幹掉了。

這樣的人,是以向上爬為第一目的的人,為了達成他的目標,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的踏腳石,任何人都可以拋棄,可以背叛。

這樣的人,最不是東西。

正因為此,斛律雲才不得不防着他一手,因為自己現在正好就剛剛高他一頭,是他要向上爬第一個應該幹掉的阻礙。示敵以弱,放放煙霧彈,對自己還是很有好處的。

想到這裏,斛律雲呵呵笑道:“士廉,你晚上到馬廄,把那些寶馬都蓋上朝中各個大人的戳,剩下些良馬,供王伯當三人挑選。”

高士廉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點點頭道:“主公放心,咱們馬廄里的好馬都已經被朝中各位大人定下了。”

話一說完,高士廉接着又問道:“主公,您與蒲山公分屬同僚,又都在右內府做事,而且據屬下所知,主公與那蒲山公李密似乎並無過節,為何…”

“為何要處處防他一手,對?”斛律雲看着高士廉,轉動着茶碗的碗口道:“我要說我們八字不合,你信嗎?”

斛律雲看着高士廉一臉“信你才怪”的表情,心道:‘你不信也正常,這理由太無稽了,連我自己都不信。不過也不能怪我啊,這李密不是東西,他是反大隋的,雖然俗話說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云云,可我現在是大隋國公啊,正一品,外臣裏面我最大,而且還有兩個公主當老婆,這是如何幸福的生活啊。

正是因為如此,我明知道這李密是個反骨仔,為什麼還不防着他?李唐是很好,可是一旦天下大變,權利的金字塔一定會大洗牌,我這國公的帽子不知道就歸誰了,關鍵是我還娶了一個公主啊,雖然是乾的,不過人家李二不管你乾的、稀得,只要是和老楊家有關係的,一概咔嚓啊。

我說的這些,你懂不懂?懂不?啊?士廉?我不想做那什麼閣二十幾功臣,那組合太強悍了點,我估計進不去,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倖幸福福的把這輩子過下去,就知足了。’

斛律雲在這邊眉飛色舞,那邊高士廉不懂觀心術,當然不知道他家主公現在在想什麼。不過高士廉轉念一想,這麼些日子以來,自家主公做的事情雖然有很多別人摸不着頭腦,不過後來品品卻大有深意,難道此事也有什麼深意在裏面?

兩個人各有心事,就這麼端着茶水用眼睛飛菠菜,做着意念中的交流。過了半晌,不知是高士廉自己想通了,還是受不了斛律雲咄咄逼人的目光,起身作揖道:“主公大才,士廉深有不及。時候不早了,主公早些休息。”

說罷眉頭緊皺的退了出去,邊走還邊低聲道:“果然大有深意…”

做領導就是好哇,只要你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來,下屬就會把最好的帽子扣在你頭上。

斛律雲看着頭頂的尖錐狀穹頂沉吟半晌,這才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那封捂熱了的信,伸手將牛油大蜡燭挑亮,撕開火漆,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

‘斛律吾夫,見信如吾…’

這小丫頭,這麼快就學會寫信頭了。斛律雲嘿嘿一笑,繼續讀了下去。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斛律雲又小心的將信從頭到尾念了一遍,這才小心的疊好塞在信皮里,看着蠟燭上跳動的火焰出起神來。

整篇信裏面傳達的,都是濃濃的思念和欣喜之情。自己還以為將皇帝賜婚的消息送回去之後,青伶會尋死覓活的給自己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以阻止那個“狐狸精”進門,沒想到,她居然比自己還開心。

“古代的男人這麼幸福嗎?古代的女人這麼大度嗎?”斛律雲喃喃自語,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整封信里雖然沒有明確表態,可是從開頭就寫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後面又寫什麼斛律家世代王公,祖先的在天之靈保佑斛律雲,才讓他坐上國公的高位。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應該發憤圖強,多多努力,開枝散葉,壯大家族,以告祖先云云。

說完“公事”,又說起了私事,信里說皇帝和皇后兩人對她很好,宮裏的侍衛大哥們也很好,幾個皇子皇女也很好,讓他不用擔心。

“這還真是報喜不報憂啊,怎麼可能都好呢,你又不是萬人迷,誰見了都喜歡。”斛律雲知道真實情況應該不像信裏面說得那樣一片大好,不過想想宮裏面的侍衛王世充和裴仁基打了招呼,皇子皇女有楊義臣在一邊幫襯,皇上皇后就更不用說了,心裏也就放下心來。

“奉旨納妾啊,嘖嘖…”斛律雲砸了砸嘴,剛想嘿嘿淫笑兩聲,忽然想起自己前面還有個情敵要對付,頓時如吃了一碗蒼蠅一般噁心。

“來人啊!”

“來了,來了,大人有啥吩咐?”挺着個大肚子的齊國遠聽到帳裏面的聲音,趕忙一提腰帶,挺胸疊肚的走了進來。

“哎?齊國遠?你剛剛喝了那麼多酒,我不是讓你回去休息了嗎?”斛律雲看着這個有着關羽臉龐的張飛,詫異的問道。

“大人,我吃的太多了,肚子裏漲得慌,又喝了不少的酒,熱。反正也睡不着,就過來替您守門了,順便吹吹風。”齊國遠靦腆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傳出輕微的水漾聲。

這倒是個勤快人,斛律雲暗暗點點頭:“哎,那你去營門口幫我盯着點兒,一旦看到了那沙缽略可汗他們回來了,就第一時間過來向我稟報,不得有誤,明白了嗎?”

“諾!”

齊國遠兩腿一併,肚子一挺大聲應道。只聽“刺啦”一聲響,他在在肚子上纏了三曾的腰帶受不住他這中氣十足的一喝,猛地從中間斷裂開來。牛bb小說閱讀網www.niubb.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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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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