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早晨醒來,感覺股間有物事抵着,蘇慕北稍稍側身,試圖避開。

謝長安從后一把抱住,略帶着涼意的指尖就往她下面探。蘇慕北被嚇到,忙夾住雙腿,顫聲道:“應該是裂開了,現在還疼。”

謝長安溫暖的氣息吐在她後頸:“自然是裂開了,我如此勇猛。”

他高挺的鼻在自己身上蜻蜓點水,蘇慕北知道他還想,回頭哀求:“放過我吧。”

謝長安微微一笑:“第一次總是會疼,以後會越來越順暢,你也能越來越體會到其間滋味。”

蘇慕北不置可否。

她不願,謝長安也不再強求,親了親她的額角,道:“今日無事,在家陪你。”

今年冬日,雪下得格外多,又白又厚的鋪下來,北平城銀裝素裹,京郊的曠野雪厚可及腰。

老管家帶着看門老王忙着用小銅錘敲檐角冰凌,謝長安說不必去敲,留着也是道風景。老管家吐出的白氣在鬍子上凝成碎冰,說那可不成四少爺,等過些日子化雪,這些東西不小心跌落下來,保不準哪個小少爺走在下面就受了傷。

謝長安拎着個白銅雕花的紫漆鳥籠子,在逗裏面的雀兒。那鳥兒似也怕冷,蔫蔫的把頭縮在翅膀下,不怎麼搭理。

老王道:“這籠子真是漂亮。”

謝長安笑道:“你這是買櫝還珠了。別看這鳥兒不怎麼精神,可是花了我好些銀子。”

老管家道:“四少爺這是欺負我們下人不懂了。這鳥籠土擋五道圈五十六根條,膩子底,鐵抓鉤,應是內務府造辦處造就的大內用品。再加上桃花雪洞鳥食罐……”

老管家沒有說下去。謝長安朝他擠了擠眼,拎着鳥籠子走進了冰雪地。

老王看向老管家:“籠子真比鳥貴?”

老管家道:“一套三進四合院的價錢吧。”

老王唏噓不已,眼瞅着謝長安已經走出了月亮門,叫道:“四少爺記得回來吃飯,大夫人特地囑咐的,年關前後,家人務必都在一處吃。”

也不知他聽到沒有,風冷刺骨,這種天氣,誰家不是怠懶出門,偏這個主子吃喝玩樂不懼風雪嚴寒,也是一種境界了。

除夕那天,謝府上下很是熱鬧。兩樁喜事,大格格嫁人,謝長安娶妻,雖說其間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但最後都得圓滿,之後世事難料,未來不可知,只現下來說眾人臉上都是喜色。

謝老爺命人開了戲台,晚間一大家子坐下聽戲,席間其樂融融,謝長博的小兒子跑去院子與同齡人打雪仗,歡聲笑語沒有停歇。

蘇慕北坐在謝長安旁邊。謝長安跟着台上戲子的唱詞打着節拍。蘇慕北不懂戲,抬頭去看戲樓頂上那個木雕的藻井,五隻飛翔的蝙蝠環繞着一個巨大的頂珠,倒是新奇精緻。

下人們送上吃食,正中一盤白肉,切為薄片,晶瑩透明,肥瘦相間,令人食指大動。謝長安伸筷子去夾,蘸了醬油,放在蘇慕北面前。

“這是老派的吃食,豬肉煮燜了半宿,醇香無比,入口即化,別處吃不到。”

蘇慕北笑道:“你們家的人倒是會享受。”

謝長安道:“你這話沒說錯。就拿這戲樓說吧,雖然比潛龍邪和宮裏漱芳齋的戲樓,規模要小得多,但前台後台,上下場們,一切均按比例搭蓋,無一不極盡講究。謝家上下都愛戲,所以在這方面花了不少功夫。”

蘇慕北再去看那飛檐立柱,彩畫合璽,心中不由帶了絲崇敬,口上卻說:“京戲古板,唱腔難以被西方人接受,我看日後也是要衰落消亡的。”

謝長安道:“這是國粹,只要有人愛着,就永遠不會消亡。”

蘇慕北還待再說。謝長安不想在這個上面與她爭執,就握了她的手道:“日後我親自上場,比台上這些唱的都要好。”

奶媽把一個鋪了紅綃的托盤遞到大夫人面前。謝長曼和謝長鈺就偷偷垂下頭去咬耳朵。

蘇慕北也望過去。謝長安就給她解釋道:“母親這是要發壓歲錢了。”

果不其然,子孫們按照輩分,一個個上去請安,大夫人就從托盤中取了金絲綉線的荷包,塞到他手中。不論長幼,每人有份。

發到最後,托盤上剩了一個荷包。老大謝長梧因為政務繁忙,前陣子去了西南,又因戰事耽擱,無法回家團聚。大夫人讓人把那荷包收了,說是給老大留着。

回到房中,蘇慕北才打開荷包去看,原來是個製作精美的小金錠子,下面刻着一隻肥碩的小老鼠,想來別人的也是按照屬相刻上去的。

年後,大家開始各處走動,鄰里之間,親朋好友,都藉此機會熟絡感情。北平城中的爆竹聲一直持續到正月十八,廟會也是一個接着一個的開,屆時摩肩擦踵,孩子們都聚集到了街上,看雜耍,吃糖豆,臉上具是過年的喜悅。

北平城的各大世家互相間均有往來,謝府門前車馬更是絡繹不絕,看門老王經常一天要掃好幾次台階,除去污雪,鋪上防滑的松粒。

送來的禮物庫房已經堆放不下,大夫人就命人開了西園的一間舊屋。老管家帶着下人忙裏忙外的搬東西,那些包裹着紅紙的禮物要等開春后一個月,才能被陸陸續續拆完。

天氣逐漸暖和后,蘇慕北也不再蝸居於謝府溫暖的廂房,隨着謝長安去拜訪各路名人親朋,去的最多的還是陸謙誠那裏。

蘇慕北不知道謝長安何時跟陸謙誠關係這樣好了。陸謙誠待自己仍如以前那般,說話也總是帶着無可挑剔的笑意。蘇慕北也不再理會他的目的,想着若是日後他讓自己還人情,自己不會拒絕,還完之後也算兩清了。

陸謙誠面前攤放着許多藥草,他拿着個葯缽,不時放一些藥材進去,細細研磨。

蘇慕北從其中一張紙上拿起樣東西,放在鼻尖嗅了嗅,問:“這是什麼?”

陸謙誠笑道:“鍾乳。”

蘇慕北把那白色的岩石樣的東西放下:“這黃色的粉末兒吃下去有什麼好處?”

葯缽中的粉末細膩的如一縷青煙,蘇慕北聞到股略微刺鼻的味道,並不美好。

謝長安這時進門來,聽到她問話笑道:“那是五行散,神仙吃的東西,妙不可言。”

陸謙誠把最後的藥引倒入葯缽中。白酒的辛辣鑽入鼻孔,蘇慕北看着他把那些葯泥團成丸子大小,放在油紙上晾乾。

“陸老爺子的身體可好些了?”謝長安問,順手攬住蘇慕北的腰。

陸謙誠點頭:“上次配的五行散剛吃完,這就又讓我送去。看來是很有效。”

謝長安笑道:“都說了是仙丹,可羽化成仙的。”

蘇慕北嗅到他身上酒氣,眼神露出不滿:“什麼飯局這麼短時間,請客的和做客的都不盡興,你應該多待些時候再回來。”

謝長安笑嘻嘻道:“沒有飯局,南國飯店有人開鑒酒會,可能是逗留的時候身上沾染了酒氣。”

蘇慕北哪裏信他。

陸謙誠讓人把半成品的藥丸放到高處陰乾,在旁邊的水池裏洗了洗手,對謝長安道:“今日潘家園開市,咱們過去看看吧。母親生日快到了,不知能不能淘到好貨。”

“真是個父慈子孝的好楷模。”謝長安道,與蘇慕北一起朝外走。

謝長安的那輛汽車停在別墅門口,謝長安與蘇慕北坐在後面,陸謙誠坐前面,一路說說笑笑,不多時就到了城南的潘家園市場。

時至中午,列肆一片,人群熙攘,摩肩接踵,萬千人擁在一個大場子裏,有男有女,有中有西。

蘇慕北看得蹙眉,不願意下車:“那麼多人,我不過去了。”

謝長安笑道:“就是人多才有意思。”連哄帶騙地把她拉下來,攬在懷裏朝人群里擠。

三六九等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似開了鍋一般。蘇慕北小心着不讓周圍的人碰到自己,額上滲出層細汗,對謝長安埋怨道:“到這裏找什麼熱鬧。”

“這裏才有人情味兒。”謝長安道。

一個黑不溜秋的人影湊上來,腕子上掛滿玻璃項鏈,手中還捧着兩顆人造瑪瑙,笑嘻嘻地在謝長安眼前晃。

蘇慕北看那仿製品的成色,簡直不堪入目,皺起了眉尖。扭頭去尋陸謙誠,人頭攢動中早不見了他的蹤影。

謝長安指着那兩溜兒擺開的攤位:“別看這裏琳琅滿目,其實真品一件兒也沒有。”

蘇慕北隨他所指看去,商彝周鼎、秦鏡漢玉、晉書唐畫、宋詞明綉,品類之盛,物件之雜,實難一一說清。賣主漫天要價,買主就地還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恍人眼目。

“既然知道是假的,為什麼還要來買。”蘇慕北不解。

謝長安道:“從商朝至今,不過三千年,三千年積累下的財富,時光損毀者不計其數,能流傳下來的不過寥寥,但古董市場仍能興盛,只因大家心知肚明,有時候明知道是假的,你當它是真的,它也就成了真。”

蘇慕北對這番言論無法苟同。謝長安牽着她的手,穿過無數販賣塑料手鐲和仿真象牙的攤子,到了一處店鋪,門楣上書“隸古齋”三字。謝長安撩開珊瑚做的帘子,走了進去。

陸謙誠竟然也在裏面,看到他們,微微一笑。他帶着一副金邊眼鏡,正在打量手中的洋鍾。

蘇慕北湊過去。櫃枱后的老闆把那鍾撥到正點,雕刻鏤花的窗口打開,一個紅臉小人走了出來,擠眉弄眼,手中鼓槌落下,敲擊出鼓點。紅臉小人回到窗后,又有個綠臉的出來,邊扭屁股邊敲鼓。輪番兩次,方才停止。

蘇慕北看得有趣,道:“我在美國也見過類似的座鐘,但沒有這件精緻。”

老闆忙道:“小姐好眼光。這可是從宮裏流散出來的物件,一般人家哪裏能有福享受。”

陸謙誠不置可否。

謝長安走了過來,把那鍾反轉,看到背後有英吉利敬獻孝和睿皇太后的字樣,對陸謙誠笑道:“按這個推算,該是道光時候的東西。你撿到寶貝了。”

老闆臉上笑開了花,向謝長安恭維道:“這位爺是行家。”

“既然四少爺都開口說話了,想必不會錯。”陸謙誠把鍾推到老闆面前,“幫我定做個盒子,明日派人來取。”

老闆笑呵呵點頭答應,招來夥計,囑咐一番。夥計捧着鍾到後院去了。

謝長安手指敲擊着櫃枱,眼眸瞥過貨架,在金帛珠玉,異寶奇珍間忽而轉回,落在一件牙雕上,唇角彎起。

老闆為人精明,不待謝長安開口,已把那牙雕取了下來,放在櫃枱上。

“雍正時期的東西。”老闆道,黝黑的臉龐微微泛紅,只覺今日利市,財神爺臨門,勢必要大賺一把。

牙雕在謝長安手裏把玩了一會。蘇慕北看着那略有些泛黃的玩物在謝長安修長白皙的手指間上上下下,不知他在想什麼。

謝長安看到老闆殷切的目光,微笑道:“這牙雕哪來的?”

老闆臉上變色,說話開始結巴:“這……這是朋友周轉過來的。”

謝長安挑眉。

老闆忙道:“貨是絕對的真,您不信……”

“我信。”謝長安打斷他,指了指貨架上另一個匏器鼻煙壺道,“兩個一起,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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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情事之碧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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