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惡徒
()李淮璟與韓祁的婚事定在一個月之後。
韓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為了九殿下而鬧翻了臉的事情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儼然成為了各大茶樓酒肆楚館的熱門話題,更有甚者竟然開盤,讓人下注,韓平一賠一千,韓祁一賠一。
口中喝着二十年的陳釀,韓平的舌尖很快樂,可是耳中聽着樓下肆無忌憚的談話,她的心情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你說……憑什麼我就是一賠一千,韓祁就是一賠一?”韓平與李淮璟坐在二樓雅座中,某人實在是忍無可忍,將酒杯一拍,問道。
李淮璟抬眼看了她一眼,對府外的東西都敬謝不敏,面前的菜盤,酒水皆未曾動過,勾起唇角對韓平笑道:
“那說明了你行情好呀。”
“呸!”韓平白了他一眼:“少在那邊說風涼話,我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七成是拜你所賜。”
李淮璟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非我所願。”
見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韓平就氣憤,灌了一口酒道:“什麼叫非你所願?你就是個——禍水!”韓平轉過目光哼哼唧唧道:“唉,美人色,英雄冢啊……”
被韓平惡意誹謗,李淮璟也不生氣,將雙手龍入袖中,抬首揚眉道:“放心吧,為夫可不是那禍國殃民的美人……”
韓平嗤之以鼻:“何以見得?”
“呵呵。”李淮璟得意一笑,神秘兮兮的對韓平勾了勾手指頭,韓平疑惑着湊過去,便聽李淮璟以手掩口小聲道:
“我買了五十萬兩,賭你贏!”
“……”韓平的腦子好像暫時蒼白了,想通后才指着道貌岸然的李淮璟搖頭道:“做人,不可以沒有底線啊。”
李淮璟不理會韓平的指責,轉過腦袋,看向人流如織的樓下街道,無賴道:“買都買了,你待如何?”
韓平深吸一口氣,痛心疾首道:“罷了,罷了。”
她一邊擺手一邊從懷裏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銀票,拍在桌子上,豪爽道:“算我一千兩。”
李淮璟:……
沒有底線的人,到底是誰
兩人正在酒樓中愜意的喝酒,忽然卻上來了一批官兵,身着明黃色禁衛軍的服裝,為首那人昂首闊步,來到李淮璟身前,拱手作揖道:
“九殿下,奉皇上口諭,召您入宮一見。”
韓平正在擺弄花生殼的手停住了,僵在半空,該來的總是會來,她將擔憂的目光投向李淮璟時,他也正在看她,兩人目光交匯片刻后,李淮璟才站起了身,淡淡說道:
“知道了,本王立刻前去。”
經過韓平身旁時,有意無意的捏了一下她的肩膀,意思讓她放寬心,不用太擔心。
韓平有心跟去,但她現在不過是一屆草民,又有什麼資格入宮面聖呢。
李淮璟不在,她發現自己竟連喝酒的興緻都沒有了,皇帝此時召他入宮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她雖然爆出了狠話,但是實際要怎麼操作,卻是一籌莫展。
又在樓上坐了片刻后,韓平才走出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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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北郊有座煤礦山,是元玥年由朝廷發現的,這裏長年累月被碳粉繚繞,到處都是霧蒙蒙的,十里之外幾乎沒有住戶,官道兩旁的雜草樹葉上隨手一擦都能佔滿了黑灰,環境十分惡劣。
既是朝廷發現的,那挖掘開發的便會由朝廷發兵,而被發配過來挖煤的兵,總不會是什麼文韜武略的,立過戰功的,煤礦山中的兵大致可以分為三種。
一種是因為家貧,不得已來當兵,卻又無法融入軍方圈子的;一種是脾氣倔性,與同僚上司們搞不好人際關係的;還有就是一些小國戰俘,戰敗被俘之後歸降,卻怎麼也不可能與本國士兵同等待遇的;這些人大多數都沒有正式編製,說兵不是兵,說民不是民,遊走在社會邊緣。
韓平從後山翻了上去,站了近兩個時辰,觀察山下的情況,近千人的煤場,多的是烏漆麻黑的人,一個個蔫頭耷腦的挖着煤,多往旁邊看一眼,輕則受到管兵的斥罵,重則遭受鞭打,除了晚上能夠自由活動外,這些人的境況,可以說與奴隸無異。
在這種地方幹活的人,心中怎會沒有憤慨?怎會甘心認命?韓平一直從中午站到了下午,夕陽西下時才肯離去。
夜晚,華燈初上。
韓平經過打探,得知在北郊挖煤的散兵晚上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這所茶寮,他們往往都是在隔壁麵攤下一碗醬油撈麵,然後就坐在茶寮中吃。
不是這所茶寮的茶水特別好喝,而是因為,茶寮正對飄香院的後窗……這幫沒有媳婦慰藉的光棍漢子們在想什麼,就路人皆知啦。
韓平坐在昏暗的茶寮中守株待兔,等了大概一個時辰吧,遠遠的街道那頭便出現了人頭涌動。
粗獷着喉嚨,大概有十來個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壯有弱,但所有的男人臉上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表情,對於枯燥辛勞工作了一天的他們來說,沒什麼事比來這裏看美人接客要來的有意思了。
韓平坐在茶寮的最裏面,不動聲色看着他們習以為常的去隔壁麵攤買面,然後坐到茶寮這邊,十幾個人叫上一壺茶,便湊到一起大聲說些葷話。
韓平從小就生活在男人的世界中,成年後,也算是在軍隊中成長的,對於那些光棍男人們的粗言鄙語早就習慣,故也未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正在腦子裏盤算着要怎麼開口,要以什麼契機開口,卻聽見巷口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好像還有什麼兵器碰撞的聲音。
韓平掩下狐疑,打算靜觀其變。
只見一幫,大概有二十幾個穿着短褂的人手提武器,凶神惡煞朝着這座茶寮迎過來。
“就是他們!給我打!”
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嗓子,原本只是在行走的打手們立刻如潮水般衝上來,口中喊打喊殺。
原本或坐,或蹲,或站的兵丁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掀翻在地暴打起來,有幾個壯實一點的,還能稍微抵抗一番。
韓平在亂中看到了三個人,一個又高又瘦,手底下似乎會點功夫,一對二亦不覺吃力;一個十分壯實,雖不甚靈活,但勝在孔武有力,霸道的拳頭一下過去,對方竟絲毫沒有還手餘力,直接倒下;還有一個五短身材的,沒有高瘦青年的身手,沒有壯實青年的拳頭,卻善於用計,他節節敗退,將人引至一旁,以長凳為陷阱,讓對方自己踏上一頭,另一個敲在自己的腦袋上……
有了這三個人的助陣,散兵這邊雖然依舊慘烈,卻還不致死,韓平正猶豫着要不要出手的時候,卻聽見巷口又傳來了一陣車軲轆滾轉的聲音。
一輛豪華氣派的馬車轉入巷子,在亂斗場外停住,自車上走下一個尖嘴猴腮的紈絝公子,他臉色青白,看着就是一副酒色過度的頹廢模樣。
可是他華服錦衣,穿金戴玉,拇指上的琥珀扳指更是世間少有的珍品,一看這人的架勢,便知來者不善。
“住手!”
不知為何,此人的聲音讓韓平不禁想起了宮裏的蒲公公。
冒然衝出來的打手們停了手,規規矩矩的站到了一邊,只見那猥瑣公子從僕人手中接過熏香的帕子,掩在鼻前,蒲公公般的聲音道:
“就是你們這些下九流的人,總是在本公子心愛的玉仙兒姑娘窗外偷窺嗎?簡直可惡極了,本公子今日若不將你們的手腳都砍下來送給玉仙兒姑娘,本公子就不姓司馬。”
韓平腦中想了想,司馬……不會是那個殿前將軍司馬督的兒子吧。如果是,這幫人今晚可真是要遭罪了。
司馬公子話音剛落,便從他身後閃出兩個身手奇快的人,將那幾個散兵一一打倒,先前韓平看中的三個人也不例外,他們一倒地,先前那幫打手們便圍了上來拳打腳踢,這幫人手段陰損,專挑人臉,肚子和□打。
聽說司馬督膝下只有一個兒子,他老婆是江湖中人,兩人對獨子的溺愛足以遮天,先前出手的兩個應該就是司馬夫人派來保護兒子的江湖高手……
“呸!你們這幫狗仗人勢的奴才!有本事今日就殺了你爺爺!要殺不了,你爺爺我總能找你們報仇的,到時候奸你老婆,上你老娘,乾死你全家!”先前那個壯實青年被三四個人按住腦袋,掙扎着狂吼道。
司馬公子是文化人,走到哪裏都是受人吹捧愛護的嬌花,他哪裏聽到過這般惡毒的威脅,當場氣得兩眼直冒火,跺腳叫道:
“給我打!往死里打!”
“老子不僅要干你全家,老子還要殺了他們!將他們扒皮抽筋挖內臟……再投入鹽田中腌起來,隔年給你這個不孝子吃!哈哈哈哈!”那漢子臉被按在沙礫地上,還是不能阻斷他咆哮的聲音。
司馬公子氣得眼冒金星,立刻讓手下拿來長劍,暴吼一聲:“給我按住他!本公子要親自砍下他的手腳,然後扔到街上乞討要飯,看他還能囂張到幾時——”
說時遲那時快,韓平果斷出手。
一掌便震退了司馬嬌花,將他飛踹三百米,他手下的人們見狀頓時亂了陣腳,兩個高手見狀,不約而同朝韓平出手。
果然是兩個高手,內家外家功夫皆為上層,令韓平稍稍費了些功夫才將其逼退,其他的打手們,韓平一手一個,全部扔到了馬車那頭。
司馬嬌花公子從牆壁上滑下,當場噴了一口鮮血出來,茬兒也不敢找了,讓人火速抬着他回家去了。
昏暗的巷子中又恢復了平靜,韓平蹲□去,淡淡問候那幫散兵道:
“還好吧?”
說著,她向那名壯實漢子伸去了手,想將之拉起,誰料卻被那人大力打開:
“你他娘的算什麼東西?老子好得很,不需要你幫!”
韓平見他如此也不介意,微微一笑便站起了身,卻聽那漢子又道:
“別以為打跑了他們,就是救了咱,你想幹什麼?別以為老子沒看到,你在一旁看熱鬧看得很開心嘛!”
那些散兵們從地上爬起來,聽了那漢子的話,都對韓平抱以憤怒的眼神,韓平見着好笑,一腳踢翻了身側的桌板后,冷冷笑道:
“看熱鬧又怎麼樣?我就是喜歡看熱鬧。我有義務要救你們嗎?當我是觀音菩薩,普度眾生嗎”韓平雙手抱胸,趾高氣昂的在傷勢慘重的散兵中穿行:“我就喜歡看你們這些比螻蟻還要賤的性命苟延殘喘,不行嗎?”
那壯實漢子滿臉是血,沾滿了灰塵,怒不可遏的便朝韓平衝過來,一拳揮來,被韓平接個正着,那人就發現,無論自己怎麼發力,就是不能再動分毫。
“還不承認自己的性命比螻蟻賤?我要殺你們,易如反掌!”隨着韓平冷哼,那壯漢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然推出,撞翻了一旁的桌椅。
“如果你們還有些血性,不想繼續做人人得以踐踏的螻蟻,三日後去西門練場找我,不能保你們榮華富貴,最起碼,可以重新給你們做人的尊嚴!”
說完,這句話后,韓平便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扔給了茶攤老闆,自己便頭也不回的瀟洒離去,空留一幫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散兵們面面相窺。
韓平轉過巷口,剛想為自己的演技叫好,頭上卻忽然被砸了個東西——
伸手接住一看,竟然是個包袱。
這裏怎麼會有包袱?
她四處回望一圈后,終於將目標鎖定,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正在牆頭攀爬着,韓平拿着莫名落下的包袱,就站在那裏,看着那人從妓院的外牆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