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小的奢望
下午時間：17點鐘，西淮分行行長辦公室。
楊承佑面前有三座大山，兩個站着，一個坐着。站着不僅要聽坐着的話，還看他的眼色行事。
“環信電子老闆孔舒彥打來電話，說你對他無禮，甩手就走。”分行副行長孫學亮板着面孔，質問楊承佑：“還有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是不是故意拖時間，好等我們下班！”
“不是這樣的。”楊承佑直接回答孫學亮後面的問題，“我在環信電子附近待了幾個小時，所以才回來晚了。”
“什麼？”孫學亮看了眼陸勁松，然後問楊承佑：“你待在那裏看什麼？”
“我發現出入環信電子的貨車很少。”楊承佑先說出結論，接着解釋：“環信電子主要從事的是半導體生產，原材料供應和成品出售都應該很多才對。我仔細觀察了幾個小時，發現出入的車輛為0。”
孫學亮身體明顯一抖，再度看向陸勁松。見陸勁松沒有任何暗示，於是又和朱順強對視一眼，意思很明顯這是你的屬下，你該說句話。
朱順強眉頭一皺，他自己都沒想到看似新人的楊承佑這麼難搞。
“或許只是因為淡季的原因，所以你看到的車少。”朱順強簡單一句話搪塞過去，接着轉移焦點：“我們現在追究的是你得罪孔舒彥的事情，這個案子要不要繼續下去。”
楊承佑從容說：“我要說的正是這個問題。從我到公司開始，看到的是懶散的員工，漫不經心的文員。還有環信電子始終不肯出示銀行流水原件，這都讓我懷疑這筆貸款的成功性。”
朱順強冷靜地問：“你的答案是？”
楊承佑眼神一凜，態度堅決的回答說：“不能貸款。”
朱順強沒話說了。
孫學亮和朱順強雙雙看向陸勁松，現在只有他沒有開口了。
陸勁松原本是雙手抱臂仰靠着椅背，見自己兩個手下都被楊承佑說得啞口無言。坐正身子，指着門口，“you……Getout！”
楊承佑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被陸勁松這句“你滾出去”，給硬生生憋了回去。紅着臉鞠了一個躬，轉身推門出去。
鞠躬不是因為楊承佑講禮貌，而是面對上司們的無禮的一種反擊。還有不想讓上司們看到他眼中的淚水，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然而就在關門的瞬間，楊承佑看到陸勁松拿起了銀行內部座機，並且短暫聽到一句話，“喂，是人力資源部嗎？”
這或許是自己的結局吧！
楊承佑心頭像被壓了一塊石頭，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自己的辦公間。
“大楊你沒事吧？”王光博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楊承佑抬頭一看，面對自己的好友，強裝微笑地說：“沒事，我只是……嘿嘿……”說不下去了。
王光博擔憂地說：“我懂你的心情。走，跟我去喝兩杯。”
“對不起。我不喝白酒，更不會去酒吧。”
“那我們去江邊吹風酒吧，喝一點點啤酒。總可以吧？”
江邊吹風酒吧，就是在江邊吹風的時候喝酒。
楊承佑這才鬆口，“這樣啊。那我坐你的車去，你還要負責送我回家。”
“好。真是服了你。”王光博右手往楊承佑肩膀一搭，兩人並肩走向電梯。
夏天最舒服的地方，一是空調房，二是江邊。江風徐徐吹拂，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再加上兩瓶冰涼的啤酒，楊承佑心中的煩心事，也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
“你沒回來之前，我就聽經理在辦公室罵了你十分鐘。你回來被叫去行長辦公室，又是十分鐘。你到底幹了什麼？”
王光博邀請楊承佑出來吹風，根本還是要為他排解工作上的煩惱。這才是治標的辦法。
楊承佑苦笑說：“我把環信電子老闆得罪了。還認為他有騙貸的嫌疑，可是……”
“商業銀行其實很巧妙，有的時候你不能太有原則。天下烏鴉一般黑，真正白的客戶幾乎不存在。白客戶真正的標準只有一個，你認為他是白的，他就是白的。”
“是嗎？難怪我們同期畢業的三個好友，張永駿在總行做對私客戶經理，你在分行做對公客戶經理，只有我是個貸客戶經理‘助理’。”
“你別太悲觀。其實你這樣挺好，既有原則的活着，又能養活自己。不像我……”
“為什麼我想過一點平靜的生活都不行呢？”楊承佑眼中再度含淚，“我連這麼一點點的想法，都成了奢望。”
楊承佑說到氣頭上，將手中的易拉罐狠狠的扔在地上。然後抱着頭跌坐在草地上，失聲痛哭。
王光博去把已經癟了的易拉罐撿起，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又開了一瓶，碰了碰楊承佑。問：“還喝嗎？”
楊承佑搖了搖頭。
王光博將開了的易拉罐，也扔進了垃圾桶里。
這讓楊承佑看見，立刻心疼起來，“幹嘛扔了，滿滿的一罐呢。”
王光博望着楊承佑哭紅了的眼睛，無奈的搖了搖頭，遞給他一張紙巾。
“我記得我們三個是一起從院校直接統招入銀行，再一起進的培訓班。那一年你21歲，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富有朝氣，充滿活力的一個人。兩年過去了，雖然你我都發生了變化。但是我發現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這才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
王光博說完，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楊承佑。
“你也不要再為這些事情煩惱。”王光博一臉認真地說，“就算是最壞的結局，你不得不離開瑞鑫銀行。那樣並不意味着結束，頂多算是埋葬了一個過去，你還可以創造新的未來。”
楊承佑聽了好友的話，心裏舒坦多了。
“你說的有道理，或許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楊承佑一旦恢復，立刻自我調整心態，“起碼我可以避開五千萬貸款案子，不屬於我的東西，拿着終究燙手。”
“這才對嘛！”王光博使勁兒拍了一下楊承佑的肩膀，“這才是我認識的楊承佑。”
楊承佑哈哈大笑，“不管對方出什麼招數，我還是那個打不死的楊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