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面目
情況緊急,大川叔趕忙組織我們構思行動計劃。我們一商議,只能分工協作,一撥人把盤瓠引出北面的耳室;另一撥人則需要抓住機會進到耳室尋找通往五色石洞的路,儘快拿回寶石,牽制盤瓠。思路不複雜,只是裏面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比如:盤瓠不傻,憑什麼要被牽着鼻子跑?人,又能跑得過狗腿么?還有,能否能找到通道?通道能順利通往五色石洞嗎?最重要的是,就算拿到五色石,怎麼使用呢?
然而時間緊迫,儘管疑雲重重,但我們都不能再耽擱,如果盤瓠是寄生在千足蜈蚣上的,那麼它應該也會如那蜈蚣一般,通過吞噬蟲蛇生物攝取能量后就會持續長大,那麼,每一秒,它都會轉化吸收米老闆的血肉,變得越來越強。拖下去,顯然是不明智的。
計議停當,我們馬上分成兩批人,大川叔帶着耳朵負責引盤瓠出洞,盡量在寬闊的主室里跟它周旋;而我和阿霞,則要抓住他倆為我們爭取的時間,儘快找到北面耳室的通道,下到五色石洞。至於說高茂才和馮晉華,大川叔根本沒把他倆打在數,礙於面子,只叫他倆個也跟着他,顧好自己就行。
刻不容緩,說干就干。
我們四個兩兩分佈在主室通往北面耳室的通道兩邊,高、馮二人則遠遠縮在後面。我見他兩個幫不上忙,索性嘲諷他倆怎麼不幹脆躲進耳室?他倆一聽,正中下懷,剛走幾步又發現不妥,覺得還是跟着大川叔安全,又跑回來,依舊躲在遠處觀望。我見狀“啐”了一聲,不再理他們,和阿霞一起,小心地配合著大川叔,謹慎地抽着之前填充的乾草樹枝。
不一會,我們就清理了大半燃木,通道也露出了一小半空間,我從這空隙里偷眼望去,果真看到了那已經長到兩米長的盤瓠巨犬。只見:
那巨犬通體黑赤,目眥嘴裂;白牙森森,利爪赫赫。雙目緊閉似假寐,兩耳倒豎有警覺。四條細腿微蜷,縮成一團,一尾倒刺如劍,直豎衝天。
我見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怪物體形比一般狼狗大也就罷了,那尖牙,利爪以外,那條詭異的刺尾,在火光下竟然散發出陣陣凜冽的寒氣,愈發讓人看了心驚膽戰。這武力裝備,竟比那犬中之王,藏獒,怕也是有增無減了。
只是到這地步,明知山有虎,還是只能硬着頭皮直向虎山行了。我還在望了那怪狗出神,阿霞已經輕輕拽了拽我,原來大川叔怕抽取太多柴薪,那巨犬突然撲出,會殺我們個措手不及,於是示意我們還是留個三分之一,然後退出通道,在洞口等它。萬一被它突襲,好歹也能利用這五、六米的通道的緩衝,爭取點反應時間。
我聽聞有理,趕緊隨了阿霞退出通道,警覺地坐在洞邊,耐心地等那餘下的柴薪燒完。心中忐忑,只覺時間過得賊慢,半天,才看得那火苗子漸漸越來越小,幾乎只有三、四十公分高,通道也露出大半。我不由繃緊了神經,全神貫注地盯住洞口,只往那巨犬方才歇息的地方,尋那盤瓠的蹤跡,只是,那石牆下空空如也,哪還有那盤瓠靜卧的身影?!
我大驚,忍不住問阿霞,那盤瓠會不會知道我們要弄五色石,已經先一步找到通道,跑到中層去了?要是讓它把石洞破壞了,我們可就前功盡棄了!阿霞聞言,只短暫地驚疑了幾秒,隨即確定地安慰我道:“我覺得不會,如果那五色石會讓它失去怪力,它應該規避才對,即便它嗅出通道,也斷然只會本能地害怕退開,萬萬不會以身犯險,魯莽進去的!”我聽聞她話,心中稍定,卻還是為丟失了盤瓠的視野焦慮,不由自主夠起身子,探頭正對洞口,想極目搜索那盤瓠的蹤影。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阿霞一聲驚呼“李子小心!”已經攔腰把我撲到,我倒地時瞟眼一看,一團黑影已經從我方才所站立的正對洞口處疾射而出,若要再躲晚一分,我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
來不及感慨,我們急忙穩住走位,嚴陣以待。只見黑影落定主室中央,一雙噴火一般的豹眼同時死死鎖定我們幾人,壓得我們竟喘不過氣。高茂才和馮晉華見了這態勢,已經嚇得屁滾尿流,縮到草堆里,自行失去了戰鬥力。一時間,氣勢居然反轉了,顯得我們這邊倒像寡不敵眾一般了。
那盤瓠眼看得勢,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半張了狗嘴,磨礪着尖牙,“呼哧”地吐着氣,擺出一個示威的表情,驚得我只覺后脊樑頃刻就涼了一半,手腳也麻了少許。再看那怪時,只見寒光一閃,那長尾上的尖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地往我戳來,我定睛一看,已到近前,趕緊本能地想低頭彎腰躲閃,只是,心裏有數,暗暗叫苦道:“這距離,不知躲不躲得過……”
正在失神,突然感到手腳一緊,身體竟被人猛地一拽,尖刀一般的尾刺只擦着頭皮射了過去,隨即又蒼勁有力地縮了回去。堪堪躲過這兇險一擊,我一低頭就看到阿霞那白皙俊俏,英氣勃發的小臉,只見她目光銳利,絲毫不離那逞凶的怪物,眼神如水,冷靜中竟看不出一點徹夜未眠的疲憊。我見她士氣高昂,竟也受了鼓舞,不由得冷靜下來,和她呈掎角之勢並肩而立,胸口一暖,心想:自己不剛決定要守護她嗎,卻頃刻間先被她救了兩次,大恩不言謝。慚愧之餘,也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心意已決,我立即調整雙腳,呈一前一後的姿勢,隨即左腳把準備好的土塊往前稍稍一撥,右腳已經猛力踢出,把那蘋果大小的土塊,旋出五個半弧度,飛轉着射出,不偏不倚打在那逞凶的狗頭上,砸得那巨犬一個灰頭土臉!
就是現在!耳朵和大川叔見我反擊得手,發一聲喊,也各自抓起準備好的土塊卵石,雨點般往那巨犬頭臉擲去,打得那怪一陣“嗷嗷”亂叫。我和阿霞見狀,急忙抓緊時機,按計劃約定的,回身一閃,跑到洞邊,準備翻身爬上那通往北邊耳室的通道。
阿霞身手矯捷,眼看已經一步躍上洞口。我稍慢些,用手一駐,正要攀上洞緣,忽聽身後一聲咆哮,回身一看,只見那巨犬竟硬扛着雨點般的土石夾擊,怒睜了血紅的怪眼,四足伏地,像那蛤蟆一般蓄勢待發,就要使出剛才一口氣飛越通道,勁風一般撲我那招“嗜血突襲”!
萬分緊急中,我一的估摸惡犬即將撲出的軌跡,猛然驚覺,目標赫然是——
那已經處在通道中,避無可避的阿霞!大川叔和耳朵見狀,加強了攻勢,怎奈已經無法打斷盤瓠卯足了勁的殺招。危急時分,我剛想站起以身擋箭,突然腰間之前從大川叔處拿到的盤瓠圖騰隨我起身,也被牽動着噗通亂晃,像似裝有物事。我見狀猛然想到,阿霞曾經說過,被詛咒的怪物,它的目標是很可能找回自己被分割的五臟六腑,這麼說來,這巨犬的臟器,很有可能,就裝在我腰包里這個奇怪的圖騰里了!
想到這裏,我趕緊把那礦泉水瓶大小,拳頭寬的盤瓠圖騰攥在手裏,高舉起來甩了甩,那巨犬毒辣的狗眼立馬賊溜溜瞪了過來,果然吸引了盤瓠的注意!我一看打斷了它蓄力,鬆了口氣,假裝作了個往地上摔的動作,果然急得那黑壯的巨犬暴怒不止,氣急敗壞地對着我狂吠起來。
我才不去理他,轉手把那古怪的圖騰扔給耳朵,說道:“兄弟,拿這個勾引它,不怕那畜牲不被牽着狗鼻子跑!”說著,轉身翻上洞口,追上阿霞,往北邊的耳室去了。那怪恨我,正想追趕,卻瞅見欠揍的耳朵假裝手滑,掉下圖騰罐,卻又在罐子即將落地時,堪堪接住,還順便對巨犬吐吐舌頭,做了個誇張的鬼臉,嘲諷道:“想要?來拿啊!”
氣得那巨犬嘶吼幾聲,忍不住向他撲去,成功被他吸引到了仇恨。而一旁的大川叔也從我的舉動得到啟發,趁怪物追逐耳朵的當兒口,從他身後的耳室里又找到一個罐子,配合著耳朵一來一往逗那盤瓠,引得那怪左右為難,打不定主意到底去捉哪個。
我和阿霞趁此機會,爽利地進入了之前被盤瓠盤踞的北邊耳室。仔細檢查了一圈,我們卻頭疼地發現,這耳室好似被重新修葺過,裡外都被灌注了如一的黃泥,根本無法從表面上看出哪裏有破綻,就好似,有人為了掩飾寶石的所在,使用不留痕迹的獨特手法,刻意隱藏了通道入口一般。
究竟是誰呢?
只是,目前的形勢,知道是誰所為已經不重要,當務之急,還得找出那通道所在。正在無從下手時,我突然想起阿霞之前跟我說的,怪物害怕五色石,因此會本能地遠離通道的入口。這樣看來,之前我透過火光所看到的,盤瓠假寐時卧伏的位置,難道就正對着通道入口所在了?!
我把想法跟阿霞一說,她馬上跟着我來到通往主室的洞口附近,我憑記憶回想着從通道里看那盤瓠的角度,找到了當時偷瞄怪物時視線的縱向截面。阿霞即刻按那視角,定位好盤瓠的位置,穿過洞室中心,作出一根反向延長線,終於在主室通道右下方,找到了一塊敲打上去顯得中空的區域。我拿出鐵算盤猛力一砸,果然敲出一個缺口!我和阿霞見狀大喜,一個揮舞鐵算盤砸,一個用火把尾部撬,合力把洞口弄大,順着這就勢往下的通道一滑,接連落入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室。
我和阿霞先後按亮探路手電,盤旋打量了一周,才看清整個洞室的情況:這是一間酒窖般佈局的石室,四散着一些腐朽的木架,蒼涼地掩埋在地下積攢的灰塵中,不知以前是拿來裝古籍,還是其他物事。我們圍繞着這儲藏室一般的石屋轉了幾圈,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光澤的寶石,失望之餘,我只得喊住還在灰土中翻找的阿霞,放棄五色石計劃,另想辦法,先回上層支援大川叔和耳朵。
阿霞答應着,正要起身,一不留神,卻踢倒一個形狀奇如酒盅,一半沒入灰土的瓦罐,只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響,我拿手電一照,才看清,一堆其貌不揚的扁石,正水瀉般從那翻到的瓦罐里流淌出來,滾在我們腳邊。我一愣,忍不住說道:“難道這就是那傳說中的‘五色石’?”說著,彎腰拾起一顆,按滅手電,又調到最亮,從各角度照了照這普通的薄片石,確定沒有一絲寶石的光澤。阿霞也試了試,還是一樣的結果。我見狀不死心,猛力用鐵算盤敲碎一塊,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發光或者反光的特質,再次大失所望地朝阿霞搖了搖頭。
阿霞想了想,還是建議各帶一些回上層,說不定,是我們暫時找不到使用的方法。我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於是和她各自裝了一滿布包,系在腰間,鑽進通道,往上層爬去。
回到上層北面的耳室,再穿過通道回到主室,從洞口跳出來,我們發現大川叔和耳朵已經是強弩之末,正被那又長大一圈的盤瓠追着滿地跑。特別是耳朵,已經明顯受了傷,一雙手血淋淋的,所持那一份圖騰罐,已經被惡犬搶去,難怪盤瓠體形和力量又增強了許多。
阿霞見狀,連忙對着氣喘吁吁的大川叔大聲疾呼,接力一般接過他拋過來的僅剩的圖騰罐,代替他引着速度飛快的盤瓠藏貓貓——也幸好是體態輕盈,身手敏捷,能巧借主室的地形上竄下跳、飛檐走壁的阿霞了,若換成別人,跟那兇悍無比的惡犬跑平路,還不幾下就被追上,捉住啃吃了。
趁着阿霞帶着那惡犬在主室兜着圈子玩“神廟逃亡”的時間,我趕緊和大川叔一起扶耳朵來到耳室,給他簡單作了止血和包紮,順便和大川叔說了下五色石的情況。他倆拿着那外形看起來跟我們平時打水漂玩的扁石片沒兩樣的“五色石”看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只得一人分了一些,跟着我回到主室,想辦法支援阿霞。
只見阿霞已被累得香汗淋漓,胸脯劇烈地起伏着,儼然已到極限。而那盤瓠卻絲毫不見疲態,貪婪地吮-吸着阿霞避讓時被尖石劃破的玉手上流落的鮮血,愈發凶性大發,咆哮着往攀在倒懸的石鐘乳上的阿霞跳去,就要啃她。
好個阿霞,見惡犬奔襲撲來,卻不驚懼,不慌不忙地一個轉身,雙腳抵住劍一般的鐘乳石,借力一蹬,已經跳出丈把遠,隨即靈巧地在那刀削般的石壁上,左避右閃,已經接連躲過一撲未中而惱羞成怒的盤瓠惡犬氣急敗壞地連環突刺甩出的幾發尾刺,只留下她身後堅硬的石壁上,接二連三地留下幾個碗口大小的破洞。皎潔的月光,也籍此從破洞裏照了進來,在石室里形成一道道銀白色的光帶。
只是阿霞連番退讓,已經被那盤瓠逼到了絕境,我定睛一看,不出五步,阿霞身前已經再無踏腳之處,而她身後的惡犬,已經離她不過數尺……
千鈞一髮之際,我已顧不得尚未參透手中“五色石”的用法,急忙抓起幾顆,疾跑兩步,左右開弓,照那逞凶的巨犬頭臉打去——我只求十中有一,打在它的眼鼻處,讓其吃痛收手,以解除阿霞的燃眉之急。
只見那幾顆孱弱的薄片石,旋轉着劃出一道道清冽的軌跡,直往那巨犬龐大的身軀飛去,待到近前,已經完全被那怪物黝黑強壯的身影吞沒。我只覺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眼看半空裏無助的女孩,就要慘遭那畜牲的巨口吞沒……
絕望中,只見那幾片輕石,剛巧劃過盤瓠身前落下的一縷月光,頓時如沐浴了朝陽的鑽石一般,散發出萬千光華來:有如紅彤彤嬌艷欲滴的瑪瑙,又如橙澄澄黃里透金的琥珀,轉眼間又化作綠油油碧色沁人的翡翠,頃刻里又變成藍湛湛深幽明黛的寶石,最後皎然一閃,竟幻化為那紫瑩瑩瑰麗逼人的水晶,散發出萬般輝耀來,一時間,眼若失明,神似恍惚,只記得——
光華亂舞,妖魔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