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節 憤慨茫然

軍統女上尉長嘆一聲，頹然坐到了書桌旁的椅子上，看也不看屋子裏的兩個年輕人，兀自對着窗外模糊不清的院落景緻，幽幽地近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事情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按說，你們這些熱血學生努力報國，我們作為國府的組織理應幫扶支持有加，；但是現在北平城內的形勢很複雜，單就地下武裝而言，也不是兩三家就可以窮盡。”

謝宇、劉立民聽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時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楚靜怡則繼續自顧自地講下去：“不算我們軍統藍衣社，還有從前二十九軍以及昔日東北軍殘留下的散兵游勇，中共的特科也派了分支滲透到城內——立民所在的北平學生救國會，現在就歸他們領導——另外，民間的幫派道門都有各自的地下勢力。”

“特科？”劉立民忽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稱謂，禁不住好奇地插話問道：“特科是什麼組織？”

“相當於中共的藍衣社吧。”楚靜怡只簡短地解釋了一句，便又向下闡述：“這些五花八門的地下武裝，應該都與日本人做對，但又很難說不與漢奸偽政府保持微妙的接觸——也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吧……”

“有那麼複雜嗎？”謝宇皺着眉頭提出了質疑：“至少我們刺殺小聯盟就跟北平的漢奸政權沒有任何瓜葛。”

“或許現在是，”軍統女上尉不為所動，語氣依舊平淡：“但你們幾個人當中，多半都有北平學生救國會的背景，也就是和中共攪在一起，這是最讓我感到頭疼的地方。說的直白些吧，我的上峰，原則上不會同意與中共的人一起合作搞事情。”

劉立民聽得有些心涼，他當然清楚自己的導師、救國會會長就是中共地下黨員，至於眼下接管領導救國會的敵工組長老陸，更是延安中共的大本營派來的人。

而老陸覬覦並試圖插手他們刺殺小聯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一點，身處藍衣社的楚姐，同樣洞若觀火，心知肚明。

“我真不理解——外侮入侵，國難當頭，這些黨派門戶之間的異見與齟齬，不能為了抗戰暫時擱下嗎？”北大法學系出身的謝宇，終於露出了憤慨。

聽到這話，楚靜怡緩緩地從椅子上半轉過身，目光直視着此間的主人：“書讀得多不是壞事，但書生意氣卻足以壞事——抗戰沒你說的那麼簡單，日本人打進來之前，中國就是個四分五裂、軍閥割據的亂世；抗戰爆發了，既有四川劉湘、廣西李宗仁那樣放下政見的地方大佬，也不乏暗藏禍心、打着抗戰旗號趁亂髮展自身勢力的狗苟蠅營之異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們這些學生哥涉世未深，只知道一腔熱血以身許國，卻不曉得世事險惡，人心叵測。”

謝宇聽得內心焦躁，既覺得面前這位國府女特工言之有理，又想不出真正的解決之道。學生時代積攢下的那些宏觀大論，放在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欲說還休。

劉立民同樣心頭一片茫然，今晚之前，他的心愛的楚姐還從來沒有闡述過如此複雜的時局觀點。在他看來，抗戰本來就是簡單純粹的事情——萬眾一心、趕走日本人就是了，哪來的那麼多錯綜紛亂！

以刺殺小聯盟為例，自成立伊始，他們哥幾個抱定的宗旨就是殺鬼子、鋤漢奸，難道有錯嗎？難道幼稚嗎？

輔仁學子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