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開
阿寶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是怎樣摸着黑一步一步，把小竹背出那個家的。
即便她本身就對不起蕭澈，即便她的家也是窮得一無所有，可她管不了那麼多，她的弟弟馬上就要命喪黃泉。
蕭澈打獵回來的時候不見阿寶上前迎她。
正要回屋看看究竟，卻見阿寶從屋裏出來，雙膝跪在他面前。
“你這是做什麼？”
粗糙的大手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扶起，卻被阿寶倔強一怔。
“蕭大哥，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不能不管小竹”，阿寶流着淚將事情說了一遍，又帶蕭澈去看了看屋裏奄奄一息的小竹。
她再次跪在床頭：“我知道這輩子欠蕭大哥的已經還不清，可我們姐弟實在走投無路，如果你能收留小竹，這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如果不能，我這就帶着小竹離開，你放心，那五兩銀子我就是賣身也會還上，絕對不讓蕭大哥吃一點兒虧”
阿寶不懂一夜夫妻百夜恩，只知道山村裏的男人不可能幫媳婦貼補娘家，他們自己已經活得很艱難了。
自己這麼說不過是，走投無路的豁出去。
果然，蕭澈探了探孩子的額頭，看了看他身上的傷痕，匆匆轉身大步離開。
他寬闊的背影在月色里逐漸消失，最後連沉穩的腳步也消失不見，靜謐的屋裏只剩下小竹斷斷續續艱難的呼吸聲。
阿寶感覺周圍越來越冷，連空氣里清新的木頭稻草香也變得猙獰起來，她不甘心爬起來跑到院子裏。
蕭澈的弓箭、斧頭和獵物都還在，連獵物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都那樣熟悉，可那個熟悉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這麼晚了，他能去哪裏呢？
“果然……”，她不可置信後退一步，嘴裏喃喃着。
“走了好，我真是得寸進尺，人家被逼無奈娶了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我還想什麼呢？他已經盡了所有努力不是嗎？”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阿寶回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當初成親，喜服都是借的，鋪蓋是舊的，衣裳是破的，所有東西都是她們娘幾個不要的，趙家也沒給她一文錢的嫁妝。
阿寶想了想，把隨身的舊衣裳打包了兩件跨在胸前，吃力地把小竹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外走。
她聽人說，鎮上的什麼員外家要招丫鬟，自己有手有腳會幹活，一定能行的，只要能救小竹能還債，把自己賣了她都願意。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輕鬆得多，她背着小竹不到一刻鐘就來到水塘村村口的大水塘邊。
聽村裡人說，出了水塘一直往東走翻兩座大山就能到鎮上。
阿寶鄭重往回看了一眼，靜謐的山村已經沒了亮光，想來燈油也貴，山裡人都早早歇下了。
再往半山腰看，那個小房子依舊是自己離開的樣子，沒有半分亮光。沒想到她白天還在打理後院準備種菜養雞，晚上就要離開了。
“蕭大哥，欠你的銀子我一定會還上……”
阿寶沿着山路一直走，深夜的寒風凜凜，吹在臉上跟割肉似的，但她不怕，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絕對不能放棄。
就在她背着弟弟搖搖晃晃往鎮上走去時，身後卻傳來一陣匆忙腳步聲，那聲音又急又快，眨眼就到了跟前。
“你要去哪兒？這麼冷的天”
厚重熟悉的嗓音帶着微微喘息，不是累而是擔憂害怕。
不等阿寶回過神，背上猛然一輕，接着厚實帶着體溫的冬衣就將她牢牢包裹。
“還不快回去，我請了大夫”
男人懷裏抱着孩子，步子又大又快，阿寶跟在後邊怎麼也追不上。
剛剛那樣的絕境她都沒想着哭，這會兒滿臉都是淚。
“蕭大哥，你……”
“跟不上就少說話”，粗獷的男人撂下一句話就加快步子，直把她甩下八丈遠也沒停下來等她。
裹着大衣裳的阿寶心裏慌成一片，他生氣了吧？他一定是生氣了，可是他為什麼生氣？
半山腰的小屋裏，白鬍子老郎中果然等在這裏。
把脈驗傷，望聞問切，很快就開出一張草藥方，都是便宜常見的草藥，他就連帶着給稱好抓好，該敷的敷，該吃的吃。
付了診金葯錢，送了郎中出門，兩人又忙活熬藥灌藥。
等阿寶親眼看着弟弟包紮好傷口吃了葯，親試額頭沒那麼燙時，天已經微微發亮。
“蕭、蕭大哥，你去睡吧，我來守着他”
蕭澈緊抿薄唇面無表情離開，轉身去院子裏收拾昨天打下的獵物。
他的背影依舊帶着寒意，阿寶看一眼都覺得全身發寒，蕭大哥他，一定生氣了。
阿寶見弟弟睡得安穩，正打算去廚房收拾點兒飯菜給蕭大哥墊一墊。
卻見門外趙氏氣勢洶洶而來，身後還跟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好事者。
“梁阿寶你給我出來！”
“不經過我的允許竟敢把小孽種帶走，你反了天了！”，趙氏叉腰站在門口破口大罵。
梁阿寶聽見‘小孽種’三個字，衝上前對着趙氏的臉就是兩巴掌。
“我弟弟不是孽障，你的拖油瓶才是！”
“你！你個小賤人你敢打我，我今天跟你拼了！”，趙氏一貫欺軟怕硬，更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無賴潑皮本事。
蕭澈早就領教過，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在趙氏要廝打阿寶時擋在前頭。
“岳母大人，有話好好兒說，動手動腳可不好？”
“誰是你岳母，你給我滾開！”，趙氏使勁兒推了一把，可蕭澈身高九尺壯如山，她不但推不動，還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趙氏眼珠子一轉，拍着大腿開始哭。
“鄉親們啊，瞧瞧這就是老梁家的女兒女婿，居然打自己娘，還有沒有王法和天理啊！”
看熱鬧的鄉親納了悶：“阿寶娘不是死了嗎？還有，蕭家郎也沒動手，是你自己跌倒的啊？”
趙氏：“……”
“就算不是親生，我梁家一日三餐也沒少過你們一口，你們不孝順也罷，居然還動手動腳，你們……你們會遭報應的！”，趙氏顛倒黑白大言不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