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就那麼好命
這個結論也不是憑空得出的。
里長把鎮上僅有的兩家藥鋪都問了,水塘村買過耗子葯的人不多,別的幾家都是一次買一丁點兒,只有梁老漢一次買三五包。
加上這葯是下在飯菜里的,這飯菜也沒經旁人的手,都是他們自個兒做的。
證據確鑿,確實不能怨旁人。
“怎麼可能,我娘還說明年要給我說戶好人家,她連嫁妝都給我預備好了,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我娘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梁阿嬌也顧不得羞怯,大聲替母親喊冤,可惜……里長搖搖頭。
“如果你娘真不是自己服毒,那就是你爹下的葯,這飯菜又不是旁人做的”
雖然女娃子沒爹沒娘可憐,但山村裡可憐的娃子多了去了,他就是想同情也同情不過來。
案情真相大白,里長搖着頭撥開人群走了。
任憑梁阿嬌哭得撕心裂肺。
梁小山嚇得懵住,聽見姐姐哭才回過神,暈頭暈腦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兩個人。
沒來由的,腦中居然冒出一個念頭:‘從今往後,再也沒人管他了,他自由了’
雖然以前也沒人管得住他,可打今兒起,連那討厭的嘮叨聲也沒了,居然有些高興。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孩子真可憐”
“是啊,這梁老漢平時不聲不響,手段還怪毒辣,連自己的婆娘都能下狠手”
“可不是么,大約也是這趙寡婦不是好人”
“我倒覺得還是怨趙寡婦,當初梁老漢多好的人啊,有兒有女一家四口,原先的梁家娘子也賢惠,唉,好端端的一家子,就這麼絕後了”
“哪有絕後,原先的梁家娘子不還留了一兒一女?阿寶和小山還在呢”
“阿寶都出嫁了,小山現在跟着姐姐生活,還去了鎮上念書,都沒回來過”
“這老梁家的田莊地畝,可不就要絕後了么”
眾人議論聲越來越大,梁阿嬌傷心欲絕,含淚站起來乞求:“各位叔叔伯伯,我爹娘已經去了,各位請回吧,讓我們做兒女的再給他們儘儘孝心”
水靈靈的女娃子眼淚汪汪,話也說得軟和,眾人不好意思再議論,紛紛搖頭離開。
這邊,梁小山張着大嘴,怎麼努力還是沒哭出來,只能裝作被嚇傻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
“小山,你去找衣服給爹娘換上,我去半山腰請姐姐和姐夫回來”
“換衣服這種事你怎麼不去?我一個男人怎麼能做這種事!”,梁小山斜着眼懶得再裝。
“你!”,梁阿嬌氣得半死。
“這血刺呼啦的,你也嫌臟吧,憑什麼好事都讓你佔了,我一個爺們兒還得給你當丫鬟?”
梁小山厭惡爬起來,嫌臟似的拍了拍自己衣襟,揚長而去。
梁阿嬌氣得火氣直衝腦門:“行!你開始擺譜了是吧?”
梁阿寶出嫁,和娘家再無瓜葛,梁小竹白紙黑字寫着又不是這家的人,爹娘死後,這個家只剩梁小山一個男丁。
往後這個家的一切,除了給她的一份嫁妝,剩下的全是梁小山的。
“哼!瞧着平時大大咧咧不靠譜的樣子,到頭來,你也不傻么”
諷刺一笑,轉身去裏間找衣裳換。
實際上她也嫌棄。
可為了做給外人看,為了讓梁阿寶有愧疚,為了替自己找個好婆家,她無論如何都得撐起這個家,把喪事辦得體體面面。
……
阿寶知道梁家出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再有兩天就要過年,她正帶着小竹前前後後打掃庭院。
蕭澈從鎮上買來南瓜大的小燈籠,阿寶學着鎮上大戶人家的模樣掛在小院子裏。
姐弟倆打打鬧鬧,蕭澈一如既往在擺弄他的弓箭。
張大牛氣喘吁吁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還沒聽完,阿寶就哭着往娘家跑。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恨了,恨到連那個人死都不想再看一眼。
可她爹現在真的死了,她卻難以承受,一路哭一路跑,嚇得蕭澈和小竹趕緊追出去。
“阿寶你慢點”
“姐姐……你慢點兒”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追出去,張大牛攤開雙臂無奈:“連門都不鎖?”
憨厚老實的莊稼漢不得不替他們鎖好門。
……
梁家
阿寶進門的時候,梁阿嬌已經收拾停當。
她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給換好衣裳的兩人擦拭臉上的血污。
“姐姐,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梁阿嬌端着水盆往外走,阿寶一把攔住她:“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你?”
“我?姐姐,你瘋了吧”她甩開胳膊往外走。
梁阿寶這才想起來,張大牛說,里長派人查了,好像是父親下的毒,把他們兩人全都毒死了。
回想起前幾天爹去半山腰看小竹的時候,他的一言一行。
阿寶猛然醒悟,原來,爹是一心求死,可他恨趙寡婦,所以連她一起毒死。
“爹!”
阿寶淚流滿面跪在梁老漢床前,心裏疼得一抽一抽,原來,爹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趙寡婦虐待他們姐弟,知道趙寡婦不是好人,知道她和弟弟一直都是委屈的。
“你好糊塗啊!”
可是,為什麼當時不護着她們姐弟,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為什麼到死,都不肯跟他們說上一句掏心話。
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隨便,你看着來。
而趙寡婦虐待他們的時候,他做的最多的也是,無動於衷,連看都不多看一眼。
“為什麼!為什麼啊爹!”
蕭澈和梁小山趕到時,屋子裏的人都跪着,喪事什麼都還沒準備。
蕭澈拍了拍小竹的肩頭:“我去鎮上的棺材鋪看看,就先不進去了”
小竹神色凝重點點頭,欠身進屋。
姐姐跪在靈前哭得撕心裂肺,他雙膝跪在姐姐身邊,用單薄的雙臂扶住姐姐的肩膀。
“小竹,爹死了”
“是!”
“以後,咱們再也沒有爹了”
“姐姐,你還有我,還有蕭大哥,爹……只是去見娘親了”,八九歲的男孩有着不屬於年齡的成熟。
阿寶哭累了,靠在弟弟肩頭。
姐弟倆互相安慰,像受了很重的傷,互相舔血一般。
梁阿嬌孤零零一個跪在趙寡婦身邊,看着這一幕,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死死握住。
人家姐姐弟弟相親相愛,她的弟弟梁小山別說安慰,連個人影都找不見。
好男人是她的,好弟弟也是她的,怎麼那個賤人,就那麼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