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懷生的前世6
顧懷生見她久久不出聲,也懶得再問了,“今夜我睡榻,明天我會搬到書房,你不願,我自然不會勉強你,左右我也只是需要一個擋去麻煩的明面人而已,你做好你明面上的本分就好。”
他話說的很直白,秦如凝卻感激的看了看他,真誠的說了句,“對不起,請給我一些時間。”
既然嫁了,那總是要過的,她只是暫時有心結,許是時間久了,這心結就淡了呢?
她這麼想着。
顧懷生抬頭看她,盯了一會兒,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去衣櫃裏拿出了一床被子,鋪在了暖榻上,說了句,“不早了,睡吧。”
秦如凝這才放下了床帳,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晌才入眠。
喜燭燃了一夜,屋內卻靜謐異常。
顧懷生能察覺到床帳內的女子呼吸已經平穩,估計睡了,而他卻失眠了,失眠了一整夜。
秦如凝沒說她心裏的人是誰,但是顧懷生就猜不出嗎?
先前她呼聲最高會成為皇後娘娘時,可是半點沒有流傳出來她不願的意思,也沒讓聖上去答題呢。
若真是才氣孤傲,不拘小節,那即使聖上迎娶,她是不是應該裝模作樣的提一提,即使弄一點簡單的題也行。
可是秦如凝卻沒有。
顧懷生覺得命運有點弄人,陰差陽錯,殿下把一個一心愛慕他的女子推給了他。
若是早點能看出她心儀的是殿下,顧懷生怎麼也不會同意這門婚事。
他有點後悔,應該再調查調查的,不該只是看她的眉眼,聽她喚阿凝,就稀里糊塗同意的。
及至天快亮,顧懷生終於有了乏意,微微眯了會眼。
這一眯眼,他做夢了,做了個很旖旎的夢。
這是他第二次做這種旖旎的夢。
還有一次,便是幾年前,那個荒涼的院子,一個酒醉的女人扎到他的懷裏,把他當做神明似的依賴的抱着他,緊緊的抱着他。
她很單薄,在他懷裏時顯得愈發嬌小,她似乎特別貪戀那一刻的溫暖,抱了他很久,久的顧懷生都有些僵硬
她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因着在他懷裏賴了太久,沾染在了他身上,讓他當夜回去做了第一個旖旎的夢。
就因為那個夢,他竟還動過一個荒謬的想法,納了那人回來。
他想要救她出來,很簡單,但是卻沒有執行。
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太荒謬了,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加上後面愈發忙碌就忘了,卻沒想到,時隔這麼久,他竟然又做了一次這種夢。
夢裏的女子和他時光很靜好,笑顏很歡快,捉着他的袍子在晃,窩在他的懷裏撒嬌,然後懷生,懷生的喊,喊得百轉千回,喊得入人心扉……
喊得他在夢裏失了控。
醒來時,顧懷生覺得有些恍惚,一時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在夢裏的他們,像是多年的夫妻,處的和諧融洽,羨煞了多少人。
這一瞬,他突然後悔了,後悔自己當時的猶豫,掙脫不了世俗的想法,後悔自己的迂腐,後悔自己沒有隨着當時想法,去把她救出來。
若是救了她出來,放在自己的身邊,是不是夢裏的一切就成真了?
他很清楚,在夢裏,他很開心,很眷戀。
但世上從無後悔葯可買,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過了幾天,他一個人去她的墳墓那裏上了香,燒了一枚願望符給她。
那是他親自去清泉寺大師那裏求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許是,為了完成她最後一個心愿吧。
她最後一個心愿是,她想回去,回到過去,回到一切還未開始,還有人愛她的時候。
他看着那枚願望符燃燒殆盡,說了一句,“願你來世能心愿達成。”
他走了,再沒有來過,時間一年一年過,她的墳墓長出了許多花兒,五顏六色的,形成花海,絢麗奪目,卻也生機勃勃。
顧懷生終生只娶了秦如凝,並未納過妾,外界傳言兩人極度恩愛,甚至秦如凝不能生育首輔大人都沒有納妾,而是選擇從哥哥那裏過繼了一個孩子到名下。
多少人羨慕他們夫妻的感情專一,但個中因果,只有兩個當事人最清楚。
他們從沒有在一起過。
秦如凝曾以為時間久了,自己或許能忘記心中的那個人,但是有些記憶就像酒,放的時間越長,發酵的越為濃厚,越讓人眷戀,無法忘懷。
其實無法忘懷的,又何止她一個,她是個很通透的人,當她第一次提出要為他納妾,結果被拒時,她也敏銳的捕捉到了,或許,他心底也藏了一個人,只是從來沒讓人發現。
苦澀蔓延,這場婚事,沒有一個人幸福。
顧懷生早年為皇上擋了一箭,烙下了病根,而後在容太師叛變時,又中了一箭,即使好了,身子卻每況愈下。
越發的不容樂觀,不惑之年便經常咳嗽,葯治無效,師傅也無奈。
終在永嘉十八年,他撒手人寰,享年四十八歲。
林素娥和顧懷生不知哭了多少場,最後還是將弟弟安葬了。
皇上痛心疾首,下旨全京城的人哀悼三天。
秦如凝也難過,這麼多年,不是夫妻,但是友人,能得到他的禮待,秦如凝是感激的。
在整理顧懷生的遺物時,她看到了一副女子的絲帕。
絲帕很舊了,上面只綉了一朵君子蘭,能看出針線不錯,用的蘇綉,估計時間太久,帕子上的蘭花都有些褪色。
帕子右下角還落了署名,“寧”。
帕子也微微起了毛邊,看得出,有人經常摩挲這幅帕子。
秦如凝忽然笑了,笑的惋惜,他曾說她太過執着,反過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在他彌留之際的這幾年,她經常看到他會揣着一個帕子,但就是從來沒用過,有時也會對着那個帕子發獃,思緒像是飄了很遠很遠……
有時還會淺淺的一笑,眉眼溫和。
她知道,他心裏藏了一個人,一藏就是一輩子。
比起她來,更執着……
那副帕子是那一年雪夜,她扎進他懷裏時掉落的。
顧懷生走的時候,已經略過了那副帕子,卻在走了兩步之後,又回來鬼使神差的拿走了。
彌留之際那幾年,不知為何,他經常做夢。
夢裏他比現在更早的成為了首輔,夢裏,她是他的妻,給他生了一雙可愛的兒女,夢裏她很溫柔,笑容很甜,夢裏的她,喚他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她有時喚的調皮,有時喚的生氣,有時喚的魅惑至極,讓他在夢裏頻頻流連,不願意醒來。
他經常恍惚,覺得自己夢到的才是本來應有的軌跡。
他昏迷的日子越來越多……
走的那一天,他突然想,人會有來世嗎,若有來世,他不會在猶豫了,不會再錯過了。
《前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