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懷生的前世1
昀和二十八年,顧懷生高中狀元,一時間風光無兩,搬進了上陵。
熱鬧不過一陣,很快就被別的風頭和話題壓了過去。
他雖是狀元,但畢竟出身寒門,且之前還有過連續三榜落選的名聲,即使這次考中了狀元,也不過是暫時讓人唏噓了一段時間,想着這顧澤總算熬出了頭,中了狀元。
也有人酸,想着他今年是走了狗屎運。
他這個狀元,比不得榜眼陳元汐和探花郎唐晏彬來的熱鬧。
因為那兩個人家世都太過顯赫。
所以,這個狀元挺平平無奇的,真正為他開心的,只有大哥和大嫂。
還有一個朋友。
陸錦昭約了顧懷生吃酒,意在為他慶祝。
顧懷生覺得不過一個狀元而已,無甚好慶祝的,但陸錦昭格外熱心,他還是去了,陸錦昭是他為數不多的好友。
在二月花的酒樓里,他沒醉,反倒是陸錦昭最後醉的一塌糊塗,被隨身跟來的小廝抬着回去的。
顧懷生不放心,畢竟陸錦昭性子太直,也樹立了不少仇家,難免有人趁他酒醉下手,他一路尾隨,直到他回了自己的府邸,下人們安頓好,他才輕輕一躍,往回走。
那時,已是黃昏。
他剛好路過了永福巷,見到了一女子提着裙裾從馬車上款款下來,帶着兩個丫鬟從偏門進去了。
顧懷生詫異了一瞬,抬頭看了看那府宅的牌匾,“忠義侯府”。
原來,她是陸錦華的姨娘。
不知是緣分還是巧合太多,這已經是顧懷生第六次碰見這個女子。
前五次,都是在清泉寺。
他與殿下定了日子,到指定的日子在清泉寺僻靜的地方一聚,商量要事。
而在去年裏,他和殿下商量完返回的時候,碰到這女子五次。
他猶記得,當時第一眼看到這女子時,那一瞬間的驚艷。
清泉寺的半山腰有個涼亭,供香客上山途中累了暫時歇息,那日,顧懷生拜別殿下回去時,覺得夕陽繾綣,霞光柔和,便沒用輕功直接飛回去,而是選擇走台階下去。
台階上只有寥寥數人在上,或者下山,他悠哉的走着,走至半山腰時,突然聽到了女子泠泠的笑聲。
很清脆,很歡快。
聲音本不大,但無奈顧懷生聽力好,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
一眼,便看到了一位梳着婦人髮髻的女子在和一個婢女說笑,語氣很是靈動。
女子的容顏很漂亮,漂亮的連他都忍不住駐足了一下。
她身着淺紫色襦裙,腰間束着兩寸寬黛紫色腰帶,身段婀娜,眉眼嫵媚。
她的媚不知為何,看着不妖,反而有一種靚麗的活潑。
她和身邊穿着粉衣的小婢女說話語氣很隨意,沒有主子架勢,彷彿那不是一個婢女,而是她多年的好友。
兩人對着半山腰下的風景感慨,說著對日後的憧憬,看着一片天真。
主僕倆身後還有一個丫鬟,看着前面討論歡快的主僕兩人,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顧懷生只是駐足了一下,就轉過了身,繼續往下走。
對美好的事物或風景,人本能存在了欣賞,但僅止於欣賞而已。
顧懷生也只是守禮的望了那一眼,就走了,並無任何想法。
因為那女子,已經是婦人。
除了髮髻辨認外,他還在轉身走了幾米后,聽到一直站在那對主僕身後的另一個丫鬟說,“六姨娘,時候不早了,要快些回去,再晚,夫人要責罰了。”
原來是位姨娘。
顧懷生望了望天色,加快了步伐,身影很快隱沒在霞光里。
回去后,這件事很快就被淡忘了,了無痕迹,直到第二次的相遇……
他又碰到了那女子,他看到那女子在清泉寺的山腳下買了一個年邁婆婆所有的蘋果。
給了二兩銀子,沒讓她找,不僅如此,還問了老婆婆住哪兒,想把那老婆婆送回去。
老婆婆年紀很大了,還帶着一個兩歲多的小孫子,顯然生活不好,只得在人多之地做些小生意,掙一點微薄的收入。
這裏是清泉寺的山腳下,周邊的村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唐晏寧也不知道那老婆婆怎麼一人挑着一筐蘋果,還帶着一個孩子上來的,看着一大把年紀了,她就於心不忍。
老婆婆聽聞這客官要送自己回去,一副受驚的樣子,忙說自己可以回去,不敢跟客官同坐,髒了您的車子。
唐晏寧態度很好,語氣隨和的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兒,笑着說無妨無妨,說什麼臟不髒的,再說,她的馬車也不名貴,就是普通的馬車而已。
她說的語氣很親昵,動作不見多少架子,老婆婆還是妥協了,主要是因為小孫子犯困了,不願意走,她要是背回去,怕是回家累得就不能給孫子做飯了,畢竟年紀大了。
唐晏寧也正是看到了那小孩子犯困,賴着不願走,才提出送她回去。
顧懷生挑眉,品評了一句,品性似乎還可以,然後就轉身走了。
那老婆婆他認識,是王嫗,顧家村的,兒子斷了手,做不了事,媳婦又跑了,王嫗一人拉扯着孫子,還得顧著兒子着實不易。
大嫂之前也接濟過的。
他回去過後,莫名也派其峰去接濟了下,送了些銀兩過去。
這一茬揭過,顧懷生很快又淡忘了,淡忘的差不多時,沒想到第三次又遇到了她……
在山腳下,安靜的馬車旁,她沒坐在馬車裏,而是和自己的丫鬟在打鬧,不知那丫鬟說了什麼,惹得她開懷大笑,笑的特別清脆,清脆的像是珠子落在玉盤裏的聲音。
這女子第一次給他的印象是驚艷,第二次給他的印象是溫柔,第三次,是活潑。
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了一地斑駁,也落了那女子一身,她背對霞光站着,像是披了一層霞衣,愈發顯得她的笑容耀眼而璀璨。
她就在道路的拐角處,顧懷生在另一邊,他收回了視線,背對着山,並沒走,而是望着錦帶般鋪滿清泉寺的霞光,眯了眯眼。
鬧了一會兒,主僕兩人就走了,顧懷生才出來,運起輕功往家裏的方向飛。
這次過後,他逐漸又淡忘了,他也有很多事兒要忙。
於他,這種遇見不過是一個非常小的偶然的插曲而已。
時間一如既往,又到了殿下約定的時間,沒想到,他又碰到了她,第四次,然後是第五次……
一年五次的幾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顧懷生挑了挑眉,覺得巧合太多可能就是人為,他很謹慎,便跟蹤了女子一次,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這女子不像是多麼富裕的人家,每次出門帶着的只有一個車夫,兩個丫鬟,馬車品相一般,出行簡單的不行。
但是觀那女子舉止有儀和周身寧靜的態度,又不像是小戶人家出身的女子,顧懷生疑惑了一瞬,若出身大戶,何必為妾?
馬車行駛的速度不算快,甚至趕不上他輕功的速度,顧懷生慢悠悠的跟着。
那個看着跟她關係不錯的丫鬟在馬車內陪她坐着,還有一個丫鬟坐在馬車的前端,並沒坐在馬車內。
馬車內隱隱傳出那丫鬟的聲音,那丫鬟壓低了聲音,語氣帶着一絲委屈和埋怨,“小姐,您這兒才進門多久,姑爺這麼快就納了兩房妾了,這真的是欺人太甚。”
“之前明明給您保證過,為了您此後不再納妾的,只守着您一人的,這轉眼間就忘得一乾二淨,日日留宿在別姨娘苑外,不見人影,前幾日你受了風寒,幾日都沒下床,姑爺也沒露面,甚至沒派人過來問候一聲,或者讓人去給您請個大夫,真的是越來越不將您放在心上了,小姐。”
小丫鬟說著說著,估計是哭了,聲音還有一絲哽咽。
顧懷生聽到微不可查的嗤了一聲,天真,自古男子在這方面的保證有幾句是可信的?
那小丫鬟可真是天真。
就在這時,那裏面的一直沒出聲的女子終於出聲了,“好了,雙兒,別哭了,自古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姑爺又怎會例外,一時哄人的話,你怎的還當真了,莫要哭了,聽話。”
她在哄那個丫鬟,聲音很輕柔,但也很無奈,細聽,帶着不易察覺的失望。
顧懷生無語,覺得兩個人不愧是主僕,竟然都如此單純,相信男人的這種話。
他隱隱覺得,或許,他無意間碰到這女子的次數,真的是巧合。
後面,是那叫雙兒的小丫鬟止住了淚,反過來安慰小姐。
那女子態度挺閑淡的,一直說沒事,她懂,早就懂的,早就明白,還反過來安慰那個丫鬟。
小丫鬟終於破涕為笑了。
早在她嫁過來不過三個月,她就隱隱看透了的,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看錯了人,不願承認,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剛剛進門不到三月,陸錦華便留宿了凝香閣,回來時滿身的脂粉味,讓她作嘔,卻也讓她知道,她終究是選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她再沒後悔葯可吃,只得這麼熬着,想熬的好一點,至少日後可以給雙兒許配一戶好人家。
顧懷生聽到那女子嘆息的一句,“沒事,我早就懂得”不覺蹙了蹙眉。
那語氣,說不上來的輕淡,卻也滿含絕望。
他沒成家,也沒妾,但是也聽酒樓茶肆提到妾時,都是那種玩物的語氣。
由此可見,妾多麼卑微。
他有一瞬間的惋惜,這麼一個婉婉有儀的女子,竟然甘願為了妾。
確定這女子不過是普通的一個妾,之前所遇,可能真的巧合,他就停下了腳步,轉身回去了。
不過還是改了和殿下相約的時間,改為有事再聚,之前定的日子,以防萬一,還是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