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帝宮

第8章 帝宮

大內的天空高遠而澄凈,彩雲鋪疊,鸞鶴盤游。覆壓十餘里的宮室威嚴磅礴,重檐飛宇,碧瓦朱璃,在午後灼目明旭的陽光下映射出九重金闕的神武莊重。

鎮北侯、神策大將軍張辰亦即玄天承信馬徐行。皇宮內不必下馬,這是陛下賜予他的殊榮。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血色紋飾詭怖蜿蜒,卻用白玉簪束了髮髻,腰佩紅絲系的山玄玉,金璽綠綬。詭異的搭配意外的和諧,周身的血腥陰鬱也被旭旭陽光鍍成了身居高位的殺伐果決,分明的面部線條被修飾的溫柔些許,退去了歲月的沉冗,餘下少年的英勇。

他修長帶着薄繭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搭在腰間那柄跟了他二十餘年的長劍上。隱藏在古樸黑檀木劍鞘下的三尺青鋒飲過多少人的血,他不記得了。死在這把劍下的人,甚至沒有機會看清鞘口白玉精雕的“玄月”二字。

他當然看得見路過的宮女跪地參拜時悄悄抬起的眼睛中難以掩飾的傾慕,也聽得見她們在離去時雀躍地討論為何他年近而立仍未娶妻。

同袍常說他是一心報效,無意兒女私情。坊間倒傳聞這位金尊玉貴的侯爺是聖上選給長女鎮國公主蘇凌曦的駙馬爺,可惜公主早逝,侯爺心痛欲絕,再無心情事。但傳來傳去,也無人知曉究竟是何答案。

陽光有些刺目,玄天承目光微抬,看見了御道上一前一後走來的二人。先停步斂衣下跪行禮的是一個宦官,皂青色的袍角匍匐在地,上面前朝制式的暗線夔紋,在陽光下張牙舞爪,似在宣示東魏末年宦官滔天的權勢。他行禮的聲音尖而冷漠,不帶一絲感情,卻又隱隱有幾分倨傲。並不等玄天承發話,他便自行起身。

玄天承目光落在隨着他的動作又淹沒至陰暗中的夔紋上,微微一錯,旋即移向他身後半步那位青年男子。

男子穿着錦衣華服,從銀魚袋和雲雁補子可約略看出品級,然而真正醒目的卻是他腰間沈國公府的玄鐵制牌。他的長相可稱得上俊美,但因為玄天承騎着馬而他是走路的關係,氣勢上便矮了一大截。似乎是意識到這一點,他挺了挺胸,把寶石鑲嵌的寶劍抱在懷裏,乜斜着眼看他:“喲,你這奴才可是難得回來伺候主子啊。國父方才還同我提起梅庄那些東西許久沒動了……”他眼中劃過輕蔑嘲諷的光芒,迷亂破碎帶着不懷好意和輕佻玩弄。

原本公爵府第之間,無論是前朝東魏留下的世家,還是當朝開國元勛蔭封的新貴,大家推杯換盞,相安無事,面子上總是過得去的。唯獨鎮北侯出身的定國侯張家。誰都知道,張家四兄妹原是寧壽宮中豢養的小奴,是張辰得福先後伺候了鎮國公主和梁親王,才得以脫離奴籍,認到定國侯張愨名下。而定國侯張愨是跟着高祖打天下的,最初不過是個屠夫,死在了戰場上,侯爵之位還是開國后追封的。至於所謂寧壽宮小奴,聖寧國父十六歲便喪妻鰥居,未與先帝留下子嗣,自然不願就此清心寡欲,又不好明面上撕扯開來,便以奴隸身份收了許多男男女女入寧壽宮。好事者據此將寧壽宮比做花街柳巷,其中小奴比做花魁小倌,而像他們兄妹一樣自小豢養的,便是luántóng。

鎮北侯幼時經歷,人人知曉。年少時的他走到哪裏都擺脫不了就像沈煜倫今日這樣戲謔又輕佻的目光,甚至有人編排他能成為鎮國公主的未婚夫是因為那方面功夫一流。但如今他戰功赫赫,身居高位,功勛卓著,少有人再這麼不長眼地當面提起他的孩童時代。

玄天承面無波瀾,甚至連目光細微處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他微夾馬腹。馬兒通靈,前蹄一甩,讓沈煜倫吃了一嘴灰。為什麼不是吃土,是因為皇宮大內太乾淨了。

“你!”沈煜倫呸呸兩口,見人家氣定神閑,仍舊由着馬兒慢悠悠地向前走去,氣不打一處來,指着他罵道,“下賤東西!”

玄天承不置一詞,眸光劃過剎那破碎冰芒。身後陡然襲來迅疾風聲,他紋絲不動,仿若未聞。

甚至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沈煜倫卯足了勁的一拳就被生生遏制在半空,一股灼痛的氣勁順着他的筋脈直衝心口,將他的力量土崩瓦解。強悍的靈力在到達他心臟的一分處險險停住,即便這樣,噬心的劇痛也讓他冷汗不已。他顫抖了好半天,才湊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竟敢在大內殺人!”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先招惹的。

“呵。”玄天承冷笑一聲,“便是我真將你殺了,也不會如何。”他拇指微微一挑,玄月出鞘寸許,只這一瞬反射的凌厲寒芒已教人膽戰心驚,他眸色波瀾不驚,唇邊劃過極淺的弧度,語調微微輕佻,“想試試嗎?”

沈煜倫雙肩顫動,咬牙切齒:“不愧是寧壽宮養的禁臠,簡直無法無天!”他轉身疾步離去。

那臉孔白皙如瓷的宦官眸子陰寒渾濁,落在玄天承挺拔的脊背之上,乾枯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也跟了上去。

玄天承眸中漫過瞬間的殺氣,終是穩穩收住。

陽光依舊明旭而溫和,撒在身上暖融融的。玄天承不徐不疾地策馬緩行,似乎方才的小插曲並未在他心裏漾起絲毫漣漪。

宮牆根下有幾個目睹了一切的小宮女偷偷抬起眼睛看着他,原本傾慕的目光稍稍黯淡,便沒那麼熾熱了,但仍舊是熱烈的。她們似乎想過來說些什麼,又謹記這宮裏的規矩,便只是又深深地望了眼他。

他已漸行漸遠,兩邊高高的宮牆簇擁着他,唯留下一個孤傲清冷的背影。

明齊開國至今方才三十八年,三任女帝均無後宮,前朝幾百年修繕得金碧輝煌的宮殿大半空置着,浮塵漫漫,充斥着腐朽的氣息。

當今聖上起居均在上京中軸線上的乾元殿。乾元殿前承金鑾殿、太極殿、紫宸殿,后啟綿延數里的宮室,卻並不顯壓抑,因其主殿建築在九尺高台之上,前後左右各有四十畝廣場,向前能望見三大殿層層高升的重檐廡殿金頂,自後殿閣樓能望見整個上京乃至整個九州的正中――心湖。

玄天承自丹鳳門角門進入內宮,取道東側御馬道,穿過乾元門,才下馬來。

有妝扮清淡的侍女上前牽了他的馬下去餵食,另有一挽着螺髻身着銀紅色描金對襟褙子的女子迎上前來,微微屈膝,笑道:“侯爺到了。”

這便是女帝身邊兩大女官之一,夏攸寧。她原是益州分軍指揮使夏家的小姐,遠嫁刑部侍郎吳平雲,如今以二品女官身份隨侍御駕。玄天承的長姐張宓嫁給了夏家長孫夏鴻,夏攸寧便是他的姻親姑母,素來對他照拂有加。

玄天承頷首還禮,隨着她走上乾元殿漢白玉鋪就的層層台階。

夏攸寧落後他半步,說:“要請侯爺稍等了,陛下今晨去了月河谷。”見玄天承腳步一頓,她便也停下來,錯開半步距離,說,“下官只知道是陛下一位通州故舊,許是論新兵器的事。”夏攸寧笑起來:“陛下一早備好了茅山雲霧,曉得侯爺愛喝的。誰想月河谷那邊消息來得這樣急。陛下原本要宣梁王殿下進宮來陪您,但如今鎮南關局勢吃緊,王爺也不得空。陛下便在東暖閣設了一盤棋,讓侯爺打發時光。”

她似是閑聊,實則已經透露許多信息。若無女帝准許,她必然是不會說這麼多的。

“嗯。”玄天承心中大略有數,便道,“多謝夫人。”

夏攸寧笑了笑,又說:“方才沈家公子在外頭得罪了侯爺,還請侯爺不要放在心上。”

想不到夏攸寧的消息如此靈通。玄天承微微垂眸:“因為沈家?”

“下官多嘴一句。”夏攸寧道,“小殿下到了招婿的年紀了。”

本朝禮法規定,皇太女成婚後便可上朝。小殿下多年來深居東宮,在朝堂上無半點名聲,而她兄長梁王蘇凌遠卻戰功赫赫,年初本來是要加封一字並肩的,當時就有人請願廢太女立太子――畢竟當年高祖以女子之身稱帝,又立女兒為儲,只是因為沒有兒子――蘇凌遠自己上奏拒絕了。

整個九州剛剛從東魏末年的紛亂中復蘇,戰爭的陰雲仍然覆壓在所有人頭頂。暫且不提外夷虎視眈眈的南疆和西夏,也不提還在版圖之外的隴西沃地,四方的領主只是臣服於當今聖上當年在混戰中的強大靈力和如今安內攘外的雷霆手段,絕非全然甘心屈居於女人之下。朝堂內外,前朝舊臣和開國新貴之間已經扭成了奇妙的平衡,一旦小殿下成婚上朝,這股平衡就會被打破。

五公十六侯的五公中,鎮國公蕭氏、奉國公張氏、華國公華氏、秦國公秦氏已經分班列隊站好,剩下的,也就是輔國公沈家了。

沈煜倫新中了武狀元,更是風頭無兩。

故而,早幾天便有人上摺子請梁王領兵開赴鎮南關平叛,一貫果決的女帝遲遲未下決斷。

嫡長子,文治,武功,聲望,鎮國公蕭氏出身的王妃,兒女雙全。

蘇凌遠太符合帝國繼承人的條件了。

相比之下,皇太女蘇凌萱簡直黯淡無光。

夏攸寧領着玄天承繞過幾重廡殿游廊,上下木梯亭台,來到后配殿。此處是女帝日常起居之處,也是下朝後召見重臣議事的地方。

侍女們看好茶便一個個退了出去,虛掩上門。

女帝不用熏香,殿內氤氳着時鮮蔬果的清香。紫檀木案几上擺着一副殘局,想必就是夏攸寧口中給他打發時光的。

玄天承走過去,看一眼便皺起了眉。

他不擅其道,但看得出這是上古傳下來的棋局“生生不息”,取其“輪迴往複,永不得破”之意。走錯一子,便會陷入無限循環。

男主終於出來了太不容易了!

雖然沒人看,但我還是要在這叨叨幾句。男主人設複雜,各種秘密,所以我沒有一開始就是男主視角。然後從今以後,每次離開女主視角開始講其他行文線,就會出現大把的人和事,以及許多暫時只講一半的秘密。世界觀龐大,故事錯綜複雜(所以我構思的時候都造了什麼孽∏_∏)我有點發怵,但我會儘力一點點講好,暫時看不懂的我後面都會解釋。然後鑒於下周就開學了,小兮衝刺高考,下面三個月都是周更。目前字數還少,故事還在鋪墊當中,很快進入高能劇情,希望走過路過的你們點個收藏推薦吧,謝謝!――來自單機但仍舊佛系快樂的高三狗∪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天瀾筆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天瀾筆錄
上一章下一章

第8章 帝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