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查證（一）
晨起侯府里便熱鬧了，長工短工挨個來應卯，人人面帶微笑。
玄天承來叫葉臻起床，帶她去吃羊肉泡饃。
二人略微修飾了容顏，一人戴一頂斗笠，再加上刀劍傍身，看起來便是路過歇腳的俠客。
葉臻細細品着碗中熟悉又陌生的羊肉泡饃，看着來往的行人，目光縹遠，低聲道：“望川樓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玄天承端着碗喝湯，餘光一直留意着街角的動靜，半晌才應道：“嗯。”
“從我和舒安聽到尖叫到闖進包廂幾乎只是一瞬間，所有人已經倒在地上了。臨川據點的幾個人雖然年紀還小，但身手極好，要在他們的護衛之下短時間殺掉所有人……”
“考慮到望川樓的地勢……”葉臻壓下又有些翻騰的情緒，“那是一個臨江包廂，窗戶外面一邊是江水，另一邊是山崖，整個樓台懸空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事後我查看過，山頂的岩石和樓台外側的木板上有新添的鐵抓鉤痕迹。”葉臻用筷子蘸了湯汁在桌子上描畫，“兇手準備充分，目標明確，下手狠戾，應該是早有預謀，但客觀來說，望川樓不是他們動手的最佳地點，那裏地勢較高，人來人往，太過明顯；而且各位叔伯在進臨川城之前已經同過一段時間的路，那時候四下無人且行經悠長的峽谷，適合截殺。再說，如果不是阿戌他們臨時起意，幾位叔伯根本不會出現在望川樓。”
玄天承並不驚訝她能分析得這麼清楚。他就知道，她決然不會因為衝動就忽略掉客觀的證據。只是他聽到最後，眉頭微微皺起，一句話在嘴邊擱了擱終於還是出了口，“其實還有一個可能。”
葉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正是因為明白，她才沉默下去，半晌說道：“不會。”
玄天承便不往下說了。他起身再要了一份泡饃，拿給葉臻：“吃吧，多吃點。”
葉臻一點不矯情，拿過來就吃。等會肯定是要趕路的，忙起來說不定又沒飯吃。她看了眼已經高懸的日頭，忙裏忙慌地吞了半碗，粗略嚼了幾下，抬起頭便見那長身玉立的男人又買了幾個烙餅，讓老闆用油紙小心地包好了。暖黃的陽光撒在他身上，鍍上淺淺的金色，他斗笠下的容顏看起來十分不真實。
葉臻呆愣了半晌，直到他又坐下來，拿着個燒餅不太講究地吃起來時，才略略回了神，卻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玄天承把一整包烙餅丟給她：“口糧，藏好了。”他也笑起來，偏冷硬的五官舒展開，竟是柔和如畫。
葉臻下意識接過抱在懷裏，烙餅尚且溫熱，溫暖絲絲縷縷地傳遞到心頭。
二人吃完早飯便上路，一路快馬加鞭，兩個時辰便來到了臨川。
望川樓經歷昨日的血腥，今日關門歇業，但樓里的人還在。陽光很好，把建築在山崖之上的樓閣每一寸都照得無比清晰。
二人在外圍查看一圈，發現不少被沖亂的腳印。昨日的包廂外確實有痕迹，但也模糊了。一問才知道，昨晚下了場大雨。
葉臻頗為遺憾，只好走進望川樓，打算去裏面查看一番。
老闆看見她，仔細辨認片刻才將她和昨夜那個女殺神聯繫起來，反應過來不由大驚：“這……小店今日關門歇業，客官……客官改日……”
玄天承摘下斗笠，上前一步：“魏平。”
那老闆連忙換上一副笑臉：“少東家。”
玄天承在葉臻投過來的狐疑又驚訝的目光里淡淡應了一聲，牽住她的袖子逕自帶她上樓。
自然再無人攔他們。
“少東家……什麼意思？這不是寧壽宮的……”葉臻忍不住問了出來。心頭從昨夜在寧壽宮看到他便有的一點疑惑越聚越厚，讓她一瞬間竟然有些窒息感。
“小丫頭，你不會不知道吧？他是聖寧國父的長子啊。”樓梯上傳來一個懶洋洋又有些熟悉的聲音。
這熟悉其實說不上有多熟悉，而且直到看到來人的臉，葉臻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她卻明顯感到了危險，左手慢慢覆上刀鞘。
那是一個青年男子，雖穿着素色的勁裝，但腰帶和袖口都有精緻的蜀綉雲紋，一雙眼睛生的極其銳利，內有精光。
他身後跟着十餘侍從，皆是黑衣帶刀，滿身殺氣。
玄天承微微側身擋住葉臻，黑眸平靜無波：“你在這兒做什麼？”
“收拾爛攤子唄。”陳霖挑眉看着他，“你來晚了。什麼都沒了。”
“你是三清堂的人？”葉臻忽然出聲道。
她不過是憑感覺隨口一猜，見陳霖目光微閃便知道自己方向對了，繼續問道：“收拾爛攤子？是你們做的？”她恍然想起那日她聽到陳崇緒說“要怪就怪他自己把人都聚到了一塊，怨不得旁人”，原來不是“他”而是“她”，她真的看熱鬧看自己頭上去了，還傻傻地不知道！
葉臻眼眶瞬間就紅了，寒光霎時出鞘，玄天承一把按住她，微微用了幾分力。
“婉夫人讓你來的？”玄天承看向陳霖，目光仍舊沉靜。
二人似是打啞迷一般。陳霖輕笑，“你猜？”他伸手往樓梯扶手上一撐，輕飄飄翻了下去，落在大堂之內，招手讓老闆過來。二人似是閑聊，老闆對他恭敬有禮，言談間幾次賠笑。
那些黑衣人面無表情，也跟着一個個跳了下去。
玄天承牽着葉臻繼續上樓，整個過程沉默無聲。轉過樓梯的拐角，大堂里的說話聲聽不見了，挑高的空間裏，只有二人沉悶的腳步聲。
葉臻思緒有些混亂，由着玄天承把她領上樓，直到又站在昨日的包廂門口時，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剛才那個人，是誰？”
“陳婉寧的胞弟，陳霖。”他答道，想了想，又補充說，“過繼給了陳崇緒。”
“嗯。”葉臻回憶了下當日在三清堂的場景。那日與陳崇緒交談的青年，後來她和他還過了招……她默了半晌，還是道，“他說你是張燁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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