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喝花酒,玉人生煙

夜喝花酒,玉人生煙

晏濯香嘴角上揚,眸光流轉,看着我道:“顧侍郎方出天牢,又入昭儀宮,不知是該說侍郎膽量過人,還是該說一切盡在侍郎預料?”

我調整了坐姿,神態愀然道:“晏編修是說我不知死活,敢入希宜宮,非禮昭儀?”對面的人神態不置可否,我咽了口口水,嘆道:“聖上命我送晉王回宮,直接讓送去昭儀宮裏,我一介掛個虛銜的朝廷蠹蟲,敢違聖令?”

“有聖上手諭?”晏濯香問道。

“沒有。”我摸了摸下巴。

“聖上命侍郎入希宜宮?”晏濯香繼續問道。

我正要答是,忽然咬住舌根,心思一轉,豁然明了,猛地拍案而起,“敢情是本官會錯了意?”老狐狸讓我護送晉王回昭儀宮裏,可沒讓我入希宜宮,送與入原來有這麼個微妙又能殺人於無形的區別。

晏濯香笑得清淡,我又猛地坐下,自言自語道:“本官純善,不防有他,美人蛇誘我入宮,是要陷本官於不仁不義更不忠的境地呀!歹毒,着實歹毒!”

“或許,只是試探。”晏濯香一邊磨墨,一邊笑道。

“試探?”我打着扇子思考,“試探本官是不是斷袖?”

晏濯香手中的墨石未停,頗具意味地問了一句:“是或不是,與她而言,有什麼關係么?”

我再思索,斷然道:“沒有。本官斷不斷袖,與她半兩銀子關係沒有!”我看着神算子磨墨,心癢問道:“那究竟試探何事?”

晏濯香放下手中墨石,抬頭看我,“試探,聖上對侍郎的眷顧已到何種程度。”啪的一聲,我手裏的扇子落到了案上,我忙撿起來。晏濯香深意地看我,“不妙的是,今夜試探,再次在昭儀娘娘心中證實了顧侍郎地位不同尋常,無法輕易扳倒的事實。”

我笑得勉強,“她做她的后妃,我做我的蠹蟲,她扳倒我做什麼?”

“這就要看,沈昭儀是誰,顧侍郎又是誰了。”晏濯香深邃的眼睛朝我看來,古潭幽深,湮沒一切塵埃的阻擋,我忙往岸邊走,指着左側方,興奮道:“看,好大的月亮!”

晏濯香朝“月亮”看去,我亦望過去。

正跨過門檻的“月亮”見室內有人朝他看去,不由停了步,也回望了過來。我收回了抽搐的手指,晏濯香從席上起身,笑道:“稀客,謝大人請!”

我拾掇了扇子,忙跟着從席上起身。謝沉硯瞧我一眼,疑道:“顧侍郎說的什麼月亮?”

“天上的月亮啊,今夜又大又圓。”我咧嘴一笑,作詩人抬首狀,往屋外望去,同時詩興大發,“我本將心向明月……”

我的詩興在我們三人一同抬頭遠望時被扼殺在了半萌芽狀態。

謝沉硯道:“今日初一,沒有月亮。”

晏濯香道:“子時起風,烏雲遮天。”

我乾笑一聲,“……奈何明月照溝渠。”

翰林院此刻除了我們三人,連侍衛都睡著了,喚不來僕從,晏濯香自己去旁屋尋了方席,給謝沉硯坐了。

“謝御史為何也半夜不睡覺?”我無比好奇,按說謝沉硯這樣的御史台官員,公正不阿,應是早睡早起,報效朝廷才對。

“聽說……”謝沉硯看着前頭的一盞琉璃燈,容顏甚是端正,“晉王今夜被送回宮……”

“嗯。”我瞧着他,心道面前這二人都是消息靈通的人士,宮裏一點點雞鳴犬吠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不過,話說回來,晉王被送回宮,與謝沉硯半夜不睡覺有什麼關聯么?我不得解,繼續瞧着他,等待下文。

晏濯香親自給我們看了茶,我喝了口茶,還盯着謝沉硯看。謝沉硯也喝了口茶,似乎沒打算有下文。

“晉王是顧侍郎親自護送回希宜宮,謝大人消息倒靈通。”晏濯香也喝了口茶。

謝沉硯模凌兩可地應了一聲,繼續喝茶。我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感覺這啞謎好深奧。三人又喝了一陣茶,謝沉硯忽然抬頭看我,“顧侍郎在希宜宮……”

我手一抖,茶水灑出。謝沉硯眼神一轉,低聲道:“下官不是要寫奏本,侍郎不必驚慌。”

“哦,這樣啊。”我長吁口氣。

“侍郎怎會跑去後宮的?”謝沉硯又將眼睛轉過來,凝視於我。

“此事,說來話長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我痛苦地將頭扭向一邊,在晏濯香跟前丟人倒也罷了,再在謝沉硯跟前丟人,我一張老臉就挽不回來了。

“哦。”謝沉硯見我為難,便也不再深究,思忖了一會兒道,“上回杏園案子尚未完結,三司會審也審了個莫名其妙,雖然聖上不讓再查下去,但留待隱患開枝散葉,日後只怕禍患無窮。”

我忙瞧他,琢磨着措辭,“據說……謝御史被降了職,可是……因為……三司會審的事情?”

謝沉硯低頭瞧着茶杯里的綠葉子,淡淡道:“宦海沉浮,再尋常不過。”

我頓時覺得此人身後放射着萬丈光芒,人家被降職后多麼淡定,我被削了俸祿就哀嘆連連,相比較起來,我是多麼庸俗,多麼不堪,多麼無恥。我正在懺悔時,謝沉硯忽然雙目輝輝地望着我,“御史台人事多變,顧侍郎不必自責。”

“自責?”我從鞭笞自己靈魂的情境中醒過來,不解地瞧向他。

這時,取了筆繼續在紙上書寫什麼的晏濯香也不抬頭,閑閑道:“顧侍郎想必是在對比與謝御史的境界高下,或許大概並沒有因可能也許有的牽連而產生某種些許特定的自責。”

我埋頭喝水,顧左右而言他,“這鐵觀音果然是名茶啊名茶,提神得很!”

謝沉硯瞧着我,欲言又止。

“謝御史有話直說。”我誠懇道。

謝沉硯瞧了瞧我,再瞧了瞧我手裏的茶杯,“這個,似乎,大概,是碧螺春?”

我低頭看着水杯里泡着的葉片,色澤碧綠,條索纖細,捲曲成螺,滿披茸毛,果然是碧螺春不假。“謝御史對茶頗有研究啊,啊哈哈……哈。”我乾笑了幾聲,拿扇子虛扇了幾下,一眼瞥見晏濯香在寫字,忙伸長了脖子,“晏編修在寫公文?”

“子夜時分,三人對飲,寫公文豈不煞風景。”晏濯香取了一張紙攤開在我跟前,看着我笑道,“天牢內,侍郎說過的話可還記得?”

不待我回答,他提筆在白紙上飛舞了一個字,正是那日天牢內我拿樹枝在地上草書的一個字,居然模擬地纖毫畢致,若不是看着他在我面前當場寫下,我只怕要懷疑這是我什麼時候夢遊寫的字。我想起那日對他允諾的,什麼時候認出這是什麼字,什麼時候本官就不吝賜教。

我合上扇子指着白紙黑字道:“晏編修可辨認出來了?”

謝沉硯凝視着這個草書,蹙眉,“這也能辨認出來不成?草書成這個模樣,莫非是顧侍郎的字?”

我謙虛地應了一聲。

晏濯香又取了一張紙,墊在方才的紙上,再提筆一筆一劃寫下一個字,運筆有力,開闔大氣,字跡端妍,呈在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沒說話。謝沉硯也看了一眼,念道:“香。”

的的確確是個“香”字。

謝沉硯拿起先前那張紙比對,詫異不已,“這如何能看出來,是個香字?”

“是啊,這如何能看出來?”我附和道。

晏濯香擱筆,並不回答我們的疑問,面上一笑,將話題扯了回去,“顧侍郎該兌現自己的話了?”

“那是應該的。不過,今晚難得大家興緻這麼好,不如,我們去喝酒?”我將手裏的茶放到案上,嘿嘿一笑,“喝茶終究寡淡了些。”

“這麼晚了……”謝沉硯遲疑着。

“不晚不晚,子夜正好!”我從坐席上爬起來,扇子塞進后衣領里,揉了揉膝蓋。

“喝什麼酒?”晏濯香顯然對我的提議抱有懷疑。

“全京城最好的酒!”

在我連騙帶哄之下,謝沉硯與晏濯香隨我踏上長安街頭,最後站在了醉仙招牌下。

“這……”謝沉硯定在了原地,神態有些糾結。

晏濯香但笑不語。

我忙解釋道:“謝御史,我們只喝酒,不留宿!”

“可……”謝沉硯還在糾結。

“喝酒不喝醉仙,便作至尊也枉然。”我隨口謅了一句,拉着謝沉硯袖子,搖着扇子,詭笑着邁步入了青大門口。

“姑娘們,顧大人來了,小晏探花也來了!”老鴇秀娘眼尖,一眼瞅着了我們,興奮地大喊,“哎喲,小蘭,你個死蹄子,不知輕重,快別理那個韓肉包,接待顧大人和小晏要緊!”

我們一行三人方邁入大門,花紅柳綠鶯鶯燕燕瞬間便將我們圍了個舉步維艱。

“顧大人,好久沒來了!”

“小晏,這麼久不來,可是把我們玉姑娘給忘了?”

“誒,這位公子可面生的很吶!”

拉拉扯扯中,我被拽到了一個溫香軟玉的懷抱中,晏濯香被拉到椅子上坐了,謝沉硯臉色泛紅站在原地一步也撼不動。

我被灌了兩杯酒,塞了半根香蕉,啃了一串葡萄后,瞧見謝沉硯還站在原地與姑娘們對峙,他一眼朝我望來,眼波動蕩,我小心肝一顫,忙推開面前的姑娘,擠入人潮中,把謝沉硯給撈了回來。

“顧大人,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謝沉硯坐在我對面,神態說不出的糾結為難,一句話沒說完,被旁邊的姑娘給灌了一杯酒。

我瞧得心頭一顫一顫,謝沉硯被嗆得咳嗽,旁邊的姑娘忙給他捶背,嬌嗔道:“哎喲,這位公子不會喝酒?”

我也頗感詫異,擔憂問他道:“謝大人酒量如何?”

謝沉硯咳嗽完后,答我道:“一般。”

我琢磨不透這個一般究竟是幾斤幾兩,不過應該還成。我拉着給他灌酒的姑娘們囑咐道:“這位可是名門望族謝家的公子,你們可得服侍周全了,灌酒慢些,別嗆着他。”

“哎喲,顧大人可真是,這般叮囑,莫非是不捨得?”一個俏姑娘往我臉上摸了一把。

“顧大人斷袖斷得厲害,都斷到謝家頭上了,妹妹們日後只怕盼不着顧大人了!”又一個俏丫頭在我心口摸了一把。

謝沉硯見我被摸來摸去,不由臉色尷尬,神態僵硬,“顧、顧大人……”

我在被灌酒的空當對他擺擺手,“謝公子吃好喝好,權當宵夜了。”

我再抽空從美人們的腦袋上望過去,就見晏濯香微笑地坐在姑娘們中間品酒,一看就是老江湖。

我鼻子尖,忽然聞見一陣熟悉的香氣從上蔓下來。就聽某個嫖客興奮地喊了一句,“花魁玉生煙,終於肯下了!”

再聽某個姑娘揶揄道:“小晏探花,你的玉姑娘來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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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寵三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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