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顧園。
一輛越野車穩穩地停在了門口,車門打開,男人率先走了下來。隨後又打開了副駕的門,這回下來的是小朋友,顧珈銘。顧珈銘站定后雙手背後,再一次瞪了一眼面前這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大人之後,踏着大步離去。
男人搖了搖頭,對司機說道,“馮湛。”
“首長。”被點到的人立馬立正稍息。
男人看了下腕錶,“等下你去機場接一個人,別問是誰,只管找最黑的穿軍裝的人就行了。”
“行。”馮湛樂呵呵的答應了。
顧珈銘背着書包飛快地向院子裏跑去,剛一打開大廳的門,還來不及剎車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小傢伙抬起頭,看見頭頂一張笑盈盈的臉,頓時嘴巴也咧開了,“妞兒……”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顧珈銘的小嬸兒梁和梁姑娘。梁和俯身,摸摸他的腦袋,“怎麼跑這麼急?你爸爸跟你小叔呢?”
顧珈銘一哼,“別跟我提這兩個人。”小禍害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梁和一愣,隨即又明白過來了,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子,“好了,不生氣了。我聽你小叔說,你爸爸坐的飛機誤點了,本來是能趕上的。而且,這不沒誤事么,你小叔不是替你開了家長會?”
誠然,這是最讓顧珈銘小禍害氣憤的地方。家長會開是開了,他的位置上也坐了一位穿軍裝的,不過那位是他的小叔,不是他的爸爸!此刻,他爸爸還坐在飛機上優哉游哉地往回飛呢。
“那不一樣!”小朋友撅撅嘴。
“怎麼不一樣啊?”一道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顧珈銘一回頭,就看見自家小叔顧淮寧背手站在他身後,他俯下身,用手指彈了彈他的腦門,疼得他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他用手揉了揉腦門,黑亮的眼睛一轉,繼續撅嘴道:“我爸爸是兩杠四星的,你是兩杠兩星。星星少一半兒呢。”
原來是嫌他軍銜低了,這還了得。顧淮寧挑挑眉,視線在顧珈銘和忍不住偷笑的梁和之間逡巡,眼睛一眯,說道,“小崽子。”
說完大步上。
梁和忍住笑,替小禍害揉了揉腦門,“珈銘,張嫂做了你最愛吃的奶油酥,快放下書包去吃,晚點兒你爸爸就回來了。”
語畢,顧珈銘果然眼前一亮,書包撂給梁和就直接奔餐廳去了。梁和站在他身後,失笑地搖搖頭。瞧着小饞貓的樣,哪裏還有一點兒李琬標榜的將門之後的樣子。
顧家的大家長顧長志是實打實的將軍,從解放戰爭的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又經歷了中越反擊戰的九死一生,這個將軍可不是個虛銜。這位老將軍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顧淮清,在南方某省擔任省委書記一職。剩下的兩個兒子都在部隊當兵,其中二兒子顧淮越在B軍區某集團軍甲種a師任參謀長一職,小兒子顧淮寧則在該集團軍防化團任團長。按理說三個兒子都這麼有出息,顧老將軍兩口子應該高興才是,可偏巧這三個兒子都不在父母身邊,也夠讓這兩口子鬱悶的了,尤其是顧母李琬。
李琬是顧長志的第二任妻子,但是卻為他生育了兩個兒子。次子顧淮越是李琬的長子,小兒子顧淮寧。因顧淮清不是李琬親生的,便也不好多做要求,可是顧淮越和顧淮寧就不一樣了,尤其是拖家帶口的小兒子顧淮寧。自從小兒媳梁和生下一對雙胞胎之後,李琬是恨不得這一家天天留在C市,每逢過年過節的必定打電話催他們回來。這一回,不就是催回來的么
梁和笑了笑,回想起上飛機前某人接的一個電話。那是在西北地區參加軍演的二哥打來的,她以為是什麼重要的大事,沒想到確實交代家事——替小禍害開家長會。
顧淮寧說:“你兒子的教育問題怎麼也拋給我了?”
那頭沉默了幾秒:“飛機晚點了,回去也准趕不上了。你去湊個數,老師這回都電話上門了,一定是這小崽子有什麼重大問題。”
顧淮寧輕笑着答應,梁和心裏想的卻是,這下小禍害又得傷心了。
——
晚上九點,馮湛開着越野車穩穩地停在了顧園門口,而後下車小跑,替後座的男人開門。後座的男人也是一身軍裝,門打開的一瞬間,睜開原本闔着的雙眸。
“參謀長,到家了。”
車內不是別人,正是被顧珈銘小禍害念叨了一晚上的人,顧淮越。他微微點頭,帶上帽子下了車。
意料之中的,一家人還在大廳里等着他。他站在門外頭,整了整軍容,揉了揉眉間,才跨步進門。
母親一見他就迎了上來,他忙笑道:“媽,我的排場都讓您給弄大了。”
李琬輕責:“還說呢,一趟軍事演習能半年不讓你着家。瞧瞧這曬得,西北那的天是最能折騰人的了。”每次他和弟弟顧淮寧軍演回來,母親李琬就是最能嘮叨的人,這點兒全家人都知道。
父親顧長志抖抖報紙,哼了一聲,“都當兵這麼些年了,也就一次常規對抗演習,能有什麼大事兒。”
說完李琬立馬就瞪他一眼,其實顧老爺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雖說這輩子真槍實彈的也經歷過,可人老了,難免就有點兒膽怯,心裏也惦記,不過就是不讓人看出來罷了。這下,兒子也回來了,老爺子就放下報紙,上上休息去了。
李琬一邊跟在老爺子身後一邊囑咐顧淮越:“你那胃肯定對付不了飛機餐,廚房裏留着晚飯,讓張嫂給你熱一下,務必要吃晚飯。”
顧淮越笑了笑,說:“知道了,您快去休息。”
二老上,總算清凈了,餘下三人一對視,皆是無奈一笑。梁和上照看寶寶,把空間留給他們哥倆。
“怎麼樣?”弟弟顧淮寧問。
“能怎麼樣。”顧淮越挑挑眉,“這回配屬d師作戰,明顯就是給人當靶子,讓老首長高興高興,演習過後,走人。”
顧淮寧不免一笑,“也是,估計最能讓你犯愁的就是怎麼從手下這幾個團長里找出一個能堪當這敗兵之將的。”
顧淮越喝一口茶,搖了搖頭,聲音微沙,岔開了話題:“家長會怎麼樣?”
“能怎麼樣,你兒子不樂意了。”
“哦?”他笑了笑,“意料之中,不過這回確是我的不是,早答應他了,卻又沒趕上。”
顧淮寧沉默了幾秒,而後微微一笑,“二哥,我說一句你不願意聽的。”
顧淮越挑眉看他。
“得給珈銘找個媽媽了。”顧淮寧掂量着這句話的分量,緩慢地說道,“林珂的事兒,過去這麼久了,你放不下也得放了,不能苦了孩子。”他當了父親,更明白,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的意義。
顧淮越聞言低頭一笑,撥弄着茶蓋上的提珠,神情有些恍惚。也難為他這個弟弟了,平時不多說話的人,竟會這樣勸他。只是,他的心思也全非他們所能懂,埋藏之深,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去挖。
“或者,你等着媽給你安排?”
這倒是新鮮,他靠向椅子,放鬆姿態,“怎麼,老太太又想什麼奇招來對付我?”
“下周二是老爺子的生日,媽的意思是園子裏安排一個聚會,把能請的人請來聚一聚,聽說這回重點邀請了總政副主任沈一鳴,他的小女兒你沒忘?”
顧淮越一愣,隨後無奈地笑了笑:“知道了,我有準備。”
見該提的醒提到了,顧淮寧起身,向二走去,想起什麼,折回身子,笑道:“我說,想好怎麼給你兒子請罪了么?”
顧淮越:“……”
回到房間的時候顧珈銘已經睡着,整個房間只留了一盞壁燈,昏黃的燈光照得室內一片柔和,床上的小人早就睡熟了,雙腿夾着被子,睡相亂七八糟。
他快走幾步,替兒子整了整被角,卻不想這小人悠悠轉醒了過來,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瞬間攫住了眼前這個人,滴溜溜地轉,末了,輕哼了一聲,翻個身繼續睡覺,完全不理會他。
顧淮越失笑,和衣躺在他的身邊:“顧珈銘,還生爸爸氣呢?”
回應他的是瓮聲瓮氣的一句:“睡著了。”
得,擺明了不聽你哄了,顧淮越撫額:“那你繼續睡,首長我明天下午的飛機——”
意料之中的,小傢伙一翻身,怒目對上首長一雙笑吟吟詭計得逞的眼:“顧淮越!”
要是換在平時,顧參謀長肯定直接說,“下次再直呼你老子名字小心我關你禁閉”,可現下不行,這小傢伙還氣着呢,他可不能扣動他脾氣的扳機,把自己當靶子使,只能循循善誘,“你們下次什麼時候開家長會?”言下之意是看下次表現。
顧珈銘撅嘴:“下次不讓你去了,還讓我小叔去,星星少一半兒也沒關係。”
聞言,他笑着頂了頂兒子的頭,安撫道:“好,這幾天我抽個時間去見見你的老師,跟她解釋一下,如何?”
顧珈銘:“那我老師不就知道那天去的不是你了嘛?”
“沒關係,這事兒包爸爸身上。”他應下,小禍害這才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