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銅盤中最後一張冥紙化為灰燼，打着旋化作裊裊升起的黑煙四散而去。
往事忽然就湧上心頭，歷歷在目，雖知既往不咎，然而林嘉榮還是悄無聲息地濕了眼眶。
林家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總是孤苦無依，只是當他目光觸及到一旁的上官羽菲和小桃時，
小姑娘即便默默無聲，然這種陪伴卻依舊還是舒緩了他略有些不安的情緒。
“菲兒，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輕聲開口，只是話音剛落下，他目光忽然落在上官羽菲的肩上。
“菲兒，你肩上落了灰，當真是抱歉......”
聞言一旁的小桃忙上前替上官羽菲整理衣衫。
“咦？這是什麼？好奇怪啊......”
小桃揪着上官羽菲的后衣領，說話的同時林嘉榮也圍上來，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臉色瞬間變的慘白。
以至於酉時過了，他竟還陪着上官羽菲一同出現在南家竹院。
“菲兒的衣襟后領上綉了名字，這在鬼月里是大忌，元神會被附身的！”
林嘉榮急吼吼地說道，上官羽菲身上的衣裳一向價值不菲，皆是定製，他第一個便懷疑是南汀閣里有人動了手腳。
“你說什麼？讓我看看。”林梵疾步上前，扯過一臉困惑的上官羽菲，撩起頭髮的剎那，她衣領上那團明晃晃的絲線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林梵面前。
竟是上官羽菲四個字，不過是模糊成了團花的模樣，不仔細分辨根本很難看出來。
“豈有此理！”林梵怒道，手上用力一扯便將那衣裳給扯下來，上官羽菲就感覺眼前一晃，一道白色的披風隨之覆在她肩上。
“該死的！這衣裳是誰做的？”
赤章從林梵手裏接過衣裳仔細一看，頓時怒火中燒，一直以來上官羽菲的衣裳都是林梵負責找人定製的。
所有人的目光便理所應當的落在了他身上。
“這件衣裳是有人送與我的，不關林梵的事。”
上官羽菲忙解釋，閻冥爵的目光里已然結了冰，她口中所指的人除了慕宇還有誰？
“不是不准你穿慕宇送的衣裳嗎？怎麼還穿？偏就要惹爵爺不快是嗎？”
赤章急了，出口語氣便重了些許，小桃不高興了，兀自嘟囔道，“爵爺也沒有說不讓穿啊......”
“你說什麼？”
這主僕二人如今越發的膽大，赤章瞪圓了眼睛，惱怒的樣子令小桃感到害怕，上官羽菲只得將她護在身後。
“不過就是綉了名字，也能勞煩各位大人大夜裏的在此浪費口舌，鬼神之說純屬子虛烏有，林嘉榮妄你也讀過不少聖賢書，竟都讀到哪去了？”
“菲兒，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閻冥爵，你不會也相信那些鬼神之說吧？”
上官羽菲此刻就想趕快把這件事搪塞過去，於是爭辯之間，她將焦點轉向閻冥爵。
始終沉默着的男人不發一聲，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發獃。
上官羽菲自然清楚他是想從她這裏看出什麼端倪。
閻冥爵一向鬼的很。
“不過就是一件衣裳，你們至於大驚小怪的嗎？明日我不穿就是了，總行吧？”
上官羽菲將目光挪開，語氣里灌進了不悅之情，然而閻冥爵似乎並未聽進去，只是幽幽的說道。
“明日穿着它，本尊親自陪你去一趟慕家。”
閻冥爵自然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他只是擔心這件衣裳里藏了什麼，於是命墨寒和赤章反覆檢查了，這才回了卧房，親手將上官羽菲身上剩餘的衣裳一件一件脫掉。
次日，上官羽菲就看見自己所有的衣裳被小桃疊的整整齊齊拿進來，包括她貼身穿的那件月色睡蓮抹胸。
“爵爺呢？”
她輕聲問道，小桃將衣裳放在床邊的同時，小心翼翼地向外張望。
“這會兒子應當在前院練劍，方才我過來的時候看見南少主往那邊去了......”
“嗯，你過來！”說著話的同時上官羽菲忙朝她勾了勾手指。
兩人一如做賊一般。
“防火防盜防凌霄，為防萬一，咱們還是用寫的。”
上官羽菲覆在小桃耳邊，只用着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聞言，小桃點點頭，忙跑去案几上取來紙筆。
上官羽菲一向知道，關鍵時刻，南汀閣所有人只會向著閻冥爵。
因此她只得暫時瞞着所有人。
“小姐真有你的！你怎的想到藉助山鬼的勢力配合林嘉榮當地人的身份來查？”
小桃說著便有些興奮，她是越來越佩服她家小姐了。
“先說說你的調查結果。”
上官羽菲在紙上寫道，隨後，小桃接過筆。
“葉子懷與柳月矛盾一、成婚三載無所出，矛盾二、青樓花魁沁兒，矛盾三、小姐？”
小桃在句尾打了個問號，上官羽菲不解，詫異的看向她。
緊接着她聽見小桃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昨日，我路過竹林無意間聽到凌霄大人跟爵爺彙報監視葉子懷的細節，言語中提到他夫妻二人在從慕府赴宴回到家中的當晚便大吵了一架，據說言詞中提到了小姐。”
葉子懷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上官羽菲也不是一點都感覺不到。
“嗯，我知道了。”
於是一陣沉默過後她果斷的寫下了一行字。
“查，柳月與沁兒，柳月與慕宇，沁兒與慕宇？”
見到上官羽菲竟然要查慕宇，小桃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後忽然想到那件衣裳上綉着的名字，隨即恍然。
“嗯，明白，小姐放心。”
她回道，隨後將紙放進火盆里燒掉。
而後她就聽到上官羽菲緩緩說道，“林嘉榮雖然斯文卻不迂腐，為人老實卻不愚笨，為了給他大哥討個公道，他也敢動小心思接近我姐，綜上所述，他也算是人才一枚，加以利用日後也能有所小成。”
小姑娘一番慷慨陳詞，被閻冥爵悉數聽進耳朵里，他突然出現在門邊，隨即闊步走進來。
一開口，便嚇了小姑娘一跳，“看來林嘉榮很得菲兒歡心呢！”
空氣突然凝滯，上官羽菲怔住，只顧着看他，身上的蠶絲被不知何時從肩上滑下去了，明媚的清晨就春光乍泄。
隨後離她最近的小桃就被上官羽菲難得清亮的嗓音嚇得一蹦三尺。
“閻冥爵！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大白天的你走路都沒聲音嗎？你想嚇死我啊！”
小姑娘隨意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同樣跳起來，她站在床榻上，居高臨下的看着男人。
“人在做虧心事的時候總是容易被驚擾到。”
閻冥爵瞥了一眼火盆中的紙屑，隨後一個箭步躍到床榻邊緣，伸手一撈，便連人帶被子將小姑娘抱在懷裏。
“不準居高臨下的跟本尊說話！”
他嗔怒道，語氣里卻透着戲謔，這世上也就是上官羽菲一人敢站在床榻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閻冥爵，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還沒有起身，沒有更衣，你就這麼大咧咧地走進來......”
“可是這是本尊的卧房。”
“但是我在裏面啊......”
“你從頭到腳，哪一處本尊沒有見過？本尊比你自己還清楚你的身體構造......”
“停！”
小姑娘漲紅了臉，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小桃，見小桃捂着耳朵，隨即將臉埋進閻冥爵懷裏。
有時她真的覺得閻冥爵的言行舉止離經叛道。
只是她不敢承認她自己其實也很認同那種隨性不羈，她當初就是被如此與眾不同的閻冥爵所吸引。
而如妖精一般的女子偶爾的嬌羞同樣也吸引着閻冥爵，他就覺得自己要失控，因此不敢想下去，索性扔下一句話轉身出了門。
“趕快穿好衣裳，我們去慕家。”
路上，馬車裏的氣氛相當微妙。
兩人皆默不作聲，破天荒的一路無話。
上官羽菲倒是和冷雲說個不停。
小姑娘一向不會撒謊，她心裏有事則會靠旁的去掩蓋。
閻冥爵雙目微闔，就聽着她輕柔軟糯的聲音在耳邊環繞。
最後還是被一陣鳥鳴聲打斷，走下馬車的瞬間，撲面一陣花香。
當真是世外桃源，滿眼的綠色點綴着五顏六色的花朵，他忽然就靜止，站在原地發獃。
連冷雲都驚訝於他的反應。
“菲兒，你是不是很喜歡這裏？”
一陣沉默后，他開口，語氣里竟聽出了一絲淡淡的酸楚，上官羽菲卻依然點點頭。
她並不想欺騙他。
“嗯，是，我很喜歡。”
小姑娘沒有欺瞞他，閻冥爵心裏既欣慰又感傷。
慕宇到底是抓住了上官羽菲心底最深處的東西。
尤其是當他看到莊園門口那四個字時，他心裏的那份失落便更強烈的轉化為不安和恐懼。
儘管他面上不動聲色，然而他情緒的這種波動還是被一向敏銳的冷雲捕獲到，以至於同樣有不安從心底蔓延開來。
寧王殿下戰無不勝，偏巧唯一的弱點就是上官羽菲，以至於丟了性命。
難道如今還要再一次為情所困......
“慕大哥！”
思忖間就聽聞小姑娘忽然朝着前方大喊了一句，遂見她疾步走上前。
“慕大哥，閻冥爵陪我來取衣裳，我們可以進去嗎？”
“當然。”聞言，慕宇抬眼看向她身後的男人，嘴角輕揚。
“爵爺大駕，令寒舍蓬蓽生輝！慕某不才，斗膽請爵爺小酌一杯。”
地點竟然是在暖閣，白色紗幔飛舞，帶來一絲清涼，卻讓人從心底沉澱出舒適的暖意。
閻冥爵再一次被眼前的一切擱淺了目光。
他不動聲色，手心卻冰涼，上官羽菲不經意間碰觸到，心裏就咯噔一下。
“閻冥爵，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小姑娘眼底的焦急和心疼直白的可怕，以至於當著眾人的面她就緊緊握住閻冥爵的大手，額頭貼向他的額頭。
“應該讓封玄跟着來才對，你身子哪裏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們現在回去？”
她喜歡他，這感情自然流露，根本藏也藏不住。
慕宇被眼前的一幕刺的眼生疼。
“既然爵爺身子不適，來人！去請郎中......”
他衝下人喊道，話音還未落就見閻冥爵朝他擺擺手，隨後勾起唇角，“不必！本尊身子無礙，是小姑娘過於緊張了。”
“我哪有？你自己摸摸看，你的手好涼，大熱天的你手這麼涼，況且一向以來你的手都是溫熱的......”
上官羽菲越是緊張，她對閻冥爵的感情便越深，慕宇微微蹙眉，努力平復着呼吸，以至於這細微的舉動還是被冷雲和閻冥爵感知到。
冷雲微微眯眼，若有所思，閻冥爵心下無比愉悅，遂微一挑眉，一把將上官羽菲攬進懷裏。
“本尊說沒事就沒事！”
他霸道，嘴角卻掩飾不住的笑意，因為小姑娘非但沒有推開他，反倒伸手回抱住他。
“你說了不算，得讓郎中瞧過才行！我們現在就回去讓封玄看看！”